第十九章 如出一辙
安修仪和今安僵持之间，马车停在了一处僻静之地。
今安收敛心神，反手将安修仪置于自己身前，推她下了马车。
一阵微风轻拂过今安的发梢，周围有莫名的暗潮在涌动，却终究归于沉寂。
此时的安修仪被今安紧紧从身后勒着，狼狈站于马车之下，而今安坐在马车边缘，很有几分肆意之态。
马车前，十数个青衣人一字排开，与她隐隐对峙。
“安平郡主，识时务者为俊杰，放了安修仪，您还会有条活路。”其中一人用阴沉的语气说道。
今安抬眸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安修仪，这回就让我看看，在你主子眼中，到底谁更有价值吧。”
说完这句话，今安便将目光牢牢集中于青衣人身后的那扇门。她知道，有人此时站在门后。
仿佛回应她的心思一般，那扇木门吱呀一声，被人缓缓开启。
刺眼的阳光从洞开的木门中倾泻而出，毫无保留地扑洒在众人眼前。
门后之人，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晨光里，让人几乎看不清面容。
“……你还是那么胆大妄为，慕今安。”男子声音低沉，却意外地悦耳动听。
今安有一瞬间的愣怔。良久，她忽然轻笑一声，“我是否胆大妄为，还要看对手是谁。”
她这样说着，一瞬不错地看着男子的全貌从光影中显现。
也就在完全看清男子面容的那一刻，今安微眯起双眸，一束红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星月下，驰骋于草原的身影，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这便是此刻的她，从他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费了这么大周折，就为了把我带回西凉？”今安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自然，毕竟你可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呐。”男子语气间显得很是亲密，可神情却与此时的语气南辕北辙。
“是吗？……那又为何派人下狠手杀我？”她挑眉质问道。
“我何曾做过此事？”男子语气间有些诧异，神态不似作谎。
“没有你的命令，谁敢这么做？”
男子猛地看向身后一个青衣人。青衣人在他压迫的视线下惶恐道，“是皇后吩咐小人……”
“皇后吩咐？……我且问你，谁才是你的主子？！”男子的语气中隐隐压抑着怒火。青衣人唯唯诺诺，不敢作答。
今安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看，到现在你还只能被你母亲掌控着……我的西凉太子殿下。”
男子的神色随着今安的话而变得更为压抑。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以前是如此，如今亦复如是。而你，却无力改变分毫。”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今安直直看向男子的双眸。
男子在这样的目光下，双手逐渐攥握成拳，一种极其阴郁的神色随之出现在他脸上。
他一步步走向今安，像是跨越了数年的时光般，每一步都踩在两人的心间。
“别过来，小心我一个失手，掐死了你们最得力的细作。”她不由往前推了推安修仪，以此来保持两人的安全距离。
男子却不明意味地笑了。
“也许你说的对，我是一个傀儡，生来便是如此。可我这个傀儡，却能掌控你的人生，你的性命。你难道不该为此感到悲哀吗？”他的双眸在此刻，泛起和今安同样的棕红色的光。
“你应该清楚，自己现有的一切是从何处得来的。”今安说道，而眼前男子的眸色也随之剧变，“所以我们两个，到底谁比谁更悲哀呢？”
她不再收敛气势，直直看向周围众人。
“风氏一族血脉的继承人到底是谁，我想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她话语虽轻，却带着极为凌冽的寒意。
“她难道真是那人的女儿？”青衣人互相看了看，皆有些惊疑不定。
男子看着今安，眼眸中的情绪如同一片翻覆的云海，“你如今这副模样，还真是像极了她。”
今安嘴角勾起凉薄的笑意。
“我是风倾翎的女儿，怎会不像她？”她扫视着男子身后的众人，缓缓说道。
——野史有云，西凉风氏一族精通探心秘术，宗族嫡女世代入宫为后，辅佐西凉皇室。庆历六年，风氏有一外室女，因向上揭发风氏一族谋反之举被嘉奖为后。百年大族因此获罪族灭，唯有宗族嫡女于混乱中出逃，后不知去向。
“也许你还没忘记，你的风氏一族血脉继承人的身份，便是从我这偷来的。”她语气骤然改变，如一柄利剑，直指男子的心房。
眼前的少女与那女子的身影逐渐重叠，他不由后退了一步。是了，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站在母亲面前，字字诛心地说道，“风倾语，你的身份，本就是从我这偷来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脱口而出的一句疑问，却和当年自己母亲质问风倾翎那般，如出一辙。
“凭什么？就凭我的母亲是风氏的宗家嫡女，而你的母亲，却是导致族灭的罪魁祸首。”今安道出了那个至今为止无人敢提的真相。
男子看着眼前和自己有着同样棕红色双眸的女孩，心中的恨意燃烧到极致，却又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
“既如此，我倒是很期待，你会不会重蹈如你母亲一般的命运。”
男子挥了挥手，让四周青衣人退下。
“放了安修仪，你可以原路返回。”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至于那人放不放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今安闻言挑了挑眉，却也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安修仪，看来你在你主子心里，还是有很大价值的。”今安抬手轻轻一刮安修仪的脸颊，如此说道。
在西凉太子阴沉沉的目光注视下，今安挟持着安修仪走入马车，返回先前面具人的落脚点后，才将安修仪放离。
“说到底还是不打算让我轻易回皇宫。”她暗自想道，“这几天还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子，皇上会不会对我起疑心……”
面具少年冷不防出现在她面前，用打量稀罕物件的眼神打量着她，“呦，你还是小爷第一个出手又被退回的货物，稀奇，真是稀奇。”
今安哼了一声，绕开他往前走去。
“别不理人啊，这多没意思。”面具少年跟在一旁，“诶，你倒是和我说说，怎么惹那位生气了，居然能把你给原封不动的退回来？”面具少年死皮赖脸地缠着她问道。
“你真想知道？”今安突然带着笑意，阴恻恻地说道：“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和那人，其他都……”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面具少年捂住耳朵，转瞬间消失在今安眼前。
“……真是奇怪的人。”今安无奈摇了摇头。
夜幕降临。
长安城内的一处私宅里，青衣人问道，“主上，您怎么会想要放她回去？”
“她留在这里，会比回到西凉，更有用处。”男子手中落下一子，棋局骤然起了变化。
“您这是……想用她引出潜藏在大雍的风氏一族残余势力？”青衣人有些了然。
“不止如此。”男子借着刚刚被白子打破的僵局，继续蚕食着黑子的势力，“她对我来说，有了新的利用价值。”
说话间，棋盘上的黑白双方已来回交手数次。
“她此次的行踪，注定会在大雍皇帝心里埋下疑惑，直到有一天，由我来亲自解开。”
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下的黑子被白子一步步蚕食，“而那时候，便是西凉攻陷大雍的最好时机。”
随着他手中最后一枚白子落下，棋局已定。
“你可是我，最重要的棋子啊。”
男子把玩着棋盘上那枚扭转局面的白色棋子，眼中划过一抹红色暗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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