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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赤嵌之战(十)


  赤嵌城被攻克之后,随着郭老三和常青山被阻,朱慈烺为了一鼓作气,拿下热兰遮城,彻底扫除台湾岛上的荷兰实力,当即下令福建配合,各部兵马继续南征。

  二月初二十三午时二刻,明廷大军从赤嵌城出发,开始进行攻打热兰遮城的行动。赤嵌城通往热兰遮城的道路上充斥着轰隆隆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明军的哨骑在骁骑营的支援下,一直十分强悍,热兰遮城内的荷军兵马甚至不敢出城超过一里,否则便会遭到明军哨骑的袭击,他们胯下的战马相当一部分还都是赤嵌城大战中的缴获,全都是其中最为优质的欧洲战马。

  任宣麾下的骁骑营在抵达热兰遮城外围之后,便立刻派出了一个局协助哨骑的行动,使得沿途的道路并没有被荷兰军破坏,这是大军能迅速走完这一百多里路的关键。而他此时正骑在自己的坐骑之上,领着一个千总部作为大军的前锋。

  立马官道左侧,看着手中的地图,任宣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们的行军路线并不复杂,就是过了几条比较大的河流之后,一路沿着山海之间的官道北上,那里的地形相对平坦一些。

  不过山丘和海岸之间十分狭窄,一旦被埋伏,首尾很难相顾,一直到热兰遮城的西面海峡处,平野才开始变得开阔。

  当然了,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清理,任宣并不觉得荷军还有伏兵藏得住,但那里的地形确实阻碍了行军,大军经过这一路段的时候,速度免不得要慢下来。但好在过了最后一条大河之后,中途再没有大河,省去了搭建浮桥的麻烦。

  放下了手中的地图之后,任宣又看了一眼东北方向,茂密的树木背景下,正有几个哨骑朝着他奔来。荷兰军在热兰遮城只有一千多兵马,而明军包括辅兵在内,兵力超过一万,他并不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不过该小心的时候还是得小心。

  作为前锋的骁骑营第二千总部很快通过,往后是徐志彪麾下的虎卫营和亲军营,他们也同样骑着马,不过都是些杂马,行动的并不快,那些骑着马的战兵正在唱着激昂的军歌。

  歌声回荡在通往热兰遮城的道路上空,虎卫营之后,是推着独轮车,驾驭着牛车马车的民夫和辅兵,他们正在为战兵背负铁甲,弹药,行军的粮食和安营的器械,后面压阵的则是朱慈烺所在的亲军营。

  至于大军攻城所需的火炮和粮食等辎重则是由水师运抵热兰遮西侧的港口,大军从那里开始接手。

  张季就在亲军营的队列之中,他看着皇帝陛下的大纛在面前迎风飞舞,心中不由得激动万分。孙俊依旧跟在他的旗队之后。因为战事紧急,徐志彪虽然已经给他请了功,但是最终的委任还没下来,他现在还是一个旗总。

  听着熟悉而又单调的行军鼓点,张季嘴里哼着军歌,心中十分轻松,他作为旗总,在大军出发之前,便听上一级的百总宣读了下发各局的作战简报,知道热兰遮城内的红毛只有三百多个,丝毫没有一点心里压力。

  这是明军在军制改革,推行“军官扫盲夜班”之后,新设的规定,除了机密的行动计划之外,军中百总一级的军官要对全局有基本的认识,包括敌我的基本兵力,作战地的地形,行军途中要注意的危险地带,还有周边可能的援军。

  而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提高下级军官的战术水平,培养战略思想,以免出现指挥不畅就全军溃败的局面。恐惧往往是来源于未知,而发挥基层军官的主观能动性,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指挥系统出现了混乱,否则自上而下的军令依旧压倒一切。

  张季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已经认得了三百多个字。但这还远远不够,他听徐志彪说过,等他当上了百总之后,就能上“军官班”学打仗。今后如果还想往上升,在“军官班”里的成绩也是关键,而不仅仅是看战场上立了多大的功。

  但是,张季在学习这块并没有太大天赋,孙俊都比他学得快,这让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比得过其他人。毕竟,如果当上了把总,他就能直接让军务司给他安排媳妇了,这也是军中为了解决中高级军官生活问题提供的福利。

  李胜那家伙当初说得好好的,什么自己找媳妇之后,也帮他找个媳妇,但前两天几兄弟见面的时候,那家伙的反应很明显就是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他现在心中也没抱什么指望。

  “他娘的,这年头当兵都要读书认字了,什么世道啊!”张季一面踏步往前走,一面在心中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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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热兰遮方向的哨骑传来军情,城中的荷军未见动静,也没有哨骑派往南边。南洋方向同样如此,荷兰总督没有任何要派出援兵的迹象,一切都在咱们的计划之内。”张煌言的声音在朱慈烺身侧响起。

  朱慈烺点了点头:“朕提前派出了那么多哨骑拦截堵杀,荷兰人根本弄不清楚咱们真正的实力,而他们当前在整个南洋也不过几千兵马,巴达维亚城内的荷兰战兵估计不到三千,自然知道打不过咱们,热兰遮城实际上已经被他放弃了,那里的守军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等咱们一战而下热兰遮之后,那个所谓的荷兰总督恐怕更不敢主动进攻了。”张煌言对己方大军的实力非常自信,他甚至觉得只要架上火炮轰两三日,然后再用棺材装着火药炸水洞,五日之内必能攻下热兰遮。而巷战更是鸳鸯阵的优势,也是明军士兵的常规训练项目之一。

  “但咱们也没有余力再继续往南洋攻了。”朱慈烺提醒道:“现在除了中军,其余四军的实力还未恢复,那些新兵全部完成训练,达到正式入伍的标准,恐怕还需要半年时间。而且,老是在校场上训练终究不是一回事,在和红毛的主力决战之前,还是得让他们先见见血,真真正正打一仗。”

  “南洋那些地方的红毛守军不多,正好用来给咱们练兵。那些地方虽然都是些汉军在守,战斗力不强,但战时行军,扎营,攻城,巷战这些基本的项目还是可以实战一遍的,各级军官也能切切实实推演和验证一遍自己对战场局势的分析,从而提升临阵反应力。”

  张煌言多次听朱慈烺提到过这个想法,也早已经认真思考过可行性,这是多次军议训练出来的思维反应。凡事不能盲从,就算看似合情合理的事情,也同样如此。在多次重复训练之后,甘辉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分析方式,并在这个研究的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的军事知识。

  “没错,咱们只要控制了沿海的州府,无论是荷兰,西班牙红毛,还是英格兰,法兰西红毛,都不可能还死守内陆。朕之所以先兴复台湾,便是存着这份考虑。很多事情的先后顺序是十分重要的,做对了,就是事半功倍,做错了,就是事倍功半。”朱慈烺点了点头,赞许道。

  他对张煌言的欣赏不亚于秦凯,这两人在他的眼里都是天生的军人。同时,也都是那种靠着实践,摸爬滚打起来的。张煌言在原本历史上没有那么多指导,靠着自己领悟,最终也能独领一军,负责一方,足见其能力,这也是如今朱慈烺对他如此信任和重视的原因。

  “就是内陆的那些城池都分布在山间河谷之中,难以训练大军在平野之中大兵团作战的实力。而这正是咱们最缺的,将来兴复漠北西域,最关键的,还是围点打援,和鞑子主力在城外平野的大战才是最重要的,可惜这没法在实战中演练。”张煌言又接着说道。

  “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是下了很大功夫了。”朱慈烺就如同后世的老师在表扬学生一样,一面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面赞赏道:

  “但很多时候,咱们是没有办法提前演练的,这也是咱们的劣势——百战老兵还不够多,所以能让他们提前感受战场,便已经足够了。剩下的,还是要靠训练场上的苦练。不过,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到了一招,提升训练水平的一招。”

  “提升训练水平的一招?”张煌言语气有些疑惑地重复道,一时没想到会是什么样的招数。

  “朕准备此战之后,组建一支‘鞑子军’,一个千总部就行,全部都用老兵,装扮成蒙古,卫特拉鞑子的样子,用鞑子的战法和咱们的新兵打,这样一些训练场上发现不了的问题,便能通过这样的对抗演练发现。”朱慈烺其实一早就有弄出一支“蓝队”的想法,但因为种种原因,就给耽搁了。

  “可若是将士们放不开手脚,不能真刀真枪干的话,末将担心这效果......”张煌言不愧是领兵经验丰富的将领,一下子抓住了关键。但他对朱慈烺十分信任,再加上两人的身份差别,也不敢直接否定对方。只是他咋一听,就觉得这个想法有些不可靠。甚至,他还担心这会对新兵们存在误导。

  “真刀真枪干必然是不能的,但他们若是放不开手脚,朕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放开。军中之人都是重廉耻的,只要有先后排序和对应的赏罚,自然就有了胆气。他们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不仅仅是优点,还有缺点也一样。所以对抗演练的关键就在于扮成鞑子的一方,够不够逼真。”

  朱慈烺说着,嘴角泛起一阵微笑。这个红蓝对抗只要做得足够真实,模拟到位,效果是不会差的,最终无论是攻击一方,还是防守一方,都能取得进步。这可以作为大军提升演练水平,甚至是考核训练成果的一环。

  张煌言听了,一时也无法做出判断,但既然朱慈烺觉得可行,他也选择了相信。毕竟,无论是“战兵新方阵”的设计和训练,还是“参谋部制度”,又或者是即将推行的“骑兵方阵”训练方案,张煌言都极为佩服,他甚至隐隐感觉到了这些都会在未来军事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为一个被朱慈烺用他那半吊子的近现代军事知识熏陶了一年多的人,张煌言的见识和眼光早已经远胜当初。他此时甚至已经通过举一反三,隐隐察觉到军事制度演变背后的那些推动因素正发生在当下,只是因为不成体系的学习,没有一个完整的理论指导,还是一种朦朦胧胧的状态。

  当然,这不仅仅是张煌言一个人的感觉,秦凯,徐志彪这两个一直以来都有许多机会跟在朱慈烺身边的老将,也有这样的感觉。

  参谋部的那几人每日都是头脑风暴和战例分析,就更不用说了。但朱慈烺在这方面的积累本身也十分有限,他想要推动大明军事的跨越式发展,就必须要发挥集体的智慧。

  很快,前方又奔来了两个背上插着旗帜的中军哨骑,张煌言接过他们递来的军报之后,在朱慈烺的示意下直接打开看了起来,然后对着朱慈烺道:“陛下,我军在热兰遮城东面山岭中击杀了两个鞑子塘马,其他的一切如常。”

  朱慈烺听罢,点了点头,道:“好,传朕军令,前方哨骑继续保持警戒,严防荷军的任何侦探行动。若是再遇到荷军哨骑,尽量抓活的,从他们嘴里撬出一些热兰遮城的最新情报来。”

  “是!”张煌言得令,迅速朝着中军的两个哨骑下达了更加详细的命令,那两人重复一遍,确认无误之后,随即策马飞出,往北面奔驰而去。

  不过,等到那两个中军哨骑跑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张煌言策马跟在朱慈烺的身旁,多次抬头张嘴,似乎是有什么想问的,但又十分犹豫,最终都没有问出来。

  朱慈烺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脑中稍稍一想,便差不多猜到了张煌言心里在被什么困恼,随即又放缓了胯下之马的行进速度,扭头看向了一个没注意,便已经快要超过他的张煌言。

  张煌言刚刚一直在做心理斗争,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其他方面,此时突生变故,赶忙勒住了胯下之马,然后颇有些慌张地转向了朱慈烺,拱手抱拳问道:“陛下,这是?”

  朱慈烺看他的样子,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张煌言和李邦华私下关系极好,但如今一个是近卫军提督,一个是尚书,自然不好在公事上牵扯过多。而张煌言想问的问题,则过于敏感了。

  要知道,这个明军中的第一猛将,心思可细着呢!更明白什么是不能违反的潜规矩,什么是不能触碰的界限,以及朱慈烺最忌讳的事情。否则,以他的在大明中的地位,根本不需要那么犹犹豫豫。

  “黄舍人朕是给了他一点暂时的权力,但那是为了查贪腐。若是查不出贪腐,朕自然不会再用他,若是他能凭空变出贪腐来,朕答应,卢九德恐怕也不能答应吧!”朱慈烺并没有张煌言开口,而是直接说了这么一段没头没尾的话,但他相信张煌言听得懂。

  果然,张煌言听了之后,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换上了喜色。李邦华在某种程度上对他是有恩的,而皇帝陛下前几日很隆重的下发了提拔对方政敌黄姓中书舍人的命令,他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有人要参李邦华,张煌言当然看不惯。

  “末将明白了,黄舍人这是抓贪官污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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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五日,临近傍晚,太阳还未下山,张煌言便领着大军主力抵达了热兰遮城护城河南岸,押运铁甲弹药,还有帐篷器械的民夫和辅兵紧随其后。而火炮因为数目众多,一时也还用不上,被朱慈烺安排在了大军的最后,由虎卫营派出一个千总部护送。

  任宣此时早已经领着骑兵来迎接,并亲自向朱慈烺汇报了热兰遮城内守军的最新动向。特别是四面的城头上突然就多了十几门红夷大炮,其中最大的两门分别部署在了南门和西门,估计超过八百斤。

  他作为前锋将军,除了派出两个局的骑兵前往北面的两个山口驻守警戒之外,还在热兰遮城北,城东分别部署了一个局,城南则是他自己亲领的两个局,期间不断对城墙上的荷兵挑衅辱骂,想要引诱对方出城反击,或者是发炮射击,但守城的荷军十分冷静,并没有轻易上钩。

  朱慈烺早已经料到了这一点,一个千总部的骑兵,再加上早先派往热兰遮附近的哨骑,加起来近千人马,城中的守军又如何敢出来应战?便是之前还存着侥幸心理,派出城侦察的塘马哨骑,恐怕也早就已经撤回去了。

  毕竟,这个时候,短短数日就拿下了赤嵌城,歼灭了数千荷兰精锐,明军的军威已经打了出来,别说是汉军了,便是荷兰士兵,对大明军队也同样心存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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