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胡莹莹

　　女少尉脱下了军帽，甩了甩一头乌黑的短发。

　　赵泽目不斜视，盯着前边空旷的公路。

　　两人沉默了片刻，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赵泽不是没见过女军官，师直大院里，司令部通讯科就有女参谋，通信营有女兵接力排。师医院有女医生，女护士。

　　要说他对女军官的印象，那其实并不太美好。特别是师医院的，那些女医生有维族的有汉族的，挂个上尉衔都算低的，赵泽见过军衔最高的是个上校，听说是副院长。这帮庸医日常就是一副扑克脸，冰冷冷的没什么感情，新兵连跑步跑成了疲劳性骨折，找她们批个假条，跟审犯人似的。三两句话没说，就骂。

　　“诶，球娃娃嘛，事情多！一点小伤就要泡病号，拖走，我这治不了！”

　　后来去司令部助勤出公差，走廊上遇到过两个女参谋。哎呀，那是正经八百的“目中无人”，给她们敬礼都是那种爱答不理的样子。

　　再然后就是通信营的女军官，接触的少。但身边这个，恐怕也是个“骄傲的天鹅。”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

　　女军官和女兵不一样，A师的女兵热情。通信营的女兵同住一个师直大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看电影，逛服务社，打个招呼人家都能热情地回应。连师医院的护士都让人感觉到了温暖，除了给你处理伤口和上药的时候动作粗鲁些，日常看个病，和她们开个玩笑，打个趣，还能笑得花枝乱颤，不扭捏，不做作。

　　赵泽一边开车，一边想。

　　身边伸过来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赵泽低头一看，一只修长秀小的手掌上，托着一块椭圆的太妃糖。

　　“吃一个？”女哨位歪着头，呶了呶嘴。

　　赵泽哈哈干笑了两声，“糖啊？对不起啊，我不太吃甜的。”

　　那女少尉抿了抿嘴，在包里又掏了一阵，掏出来一堆葡萄干、无花果。

　　“可我这里只有甜的……等等，还有几颗巴旦木。”

　　“算了吧。”赵泽道：“我开车呢，带壳的不好剥。”

　　“没事，我帮你剥好。”女少尉说着，就开始剥壳。

　　“不用，我抽烟就行。”赵泽点了根烟，缓解尴尬。女少尉看了一眼，一边剥巴旦木一边说道：“怎么你们侦察连的也抽烟吗？我听说侦察兵抽烟，可不是好习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容易被人发现。”

　　赵泽道：“是，长官你说得对。抽烟有明火，会留烟头，而且长期抽烟的人身上有烟草味。但这个事吧，咱也得分两面。抽烟的坏处很多，但好处也不是没有，抽烟能缓解自己的神经，尼古丁还有镇痛的功效。当然，执行任务是严禁抽烟的。只不过是出于战场隐蔽的考虑。至于敌人能从烟草味追踪我们的痕迹，那纯属扯淡。人又不是狗，战场上的环境有多复杂？硝烟、泥土、汗水、鲜血……甚至还有尸臭的味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哪个不比烟草味道浓厚，它们把人挨个地熏染一遍，你说身上的烟味算什么？”

　　赵泽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女少尉听得很认真，一脸笑吟吟的。

　　“想不到你不是个哑巴啊，挺能说会道的。”

　　“我只是陈述事实，长官！”

　　女少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胡咧吧你就，还叫长官？贫得很。”

　　赵泽咧着嘴，跟着笑。

　　“我们连长、我们侦察科科长，还有我认识的几个训练骨干和尖子，还有刚坐你这位置的我们排长，他们都抽烟……不，有些是不抽烟的，但跟侦不侦察没关系，全凭个人喜好。我记得八十年代在上战场前，前辈们不也是一手端酒，一手夹烟的么？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赵泽吧嗒了一口烟卷，歪着头把烟吐到了一旁。女少尉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将车窗摇下了一丝缝隙。这一幕赵泽敏锐地捕捉到了，紧着手里刚抽了两口的烟猛嘬了两下，随即打开车窗，将半截卷烟扔出了车外。

　　冷风灌了进来，女少尉打了个寒战。

　　“我没事的，有一条缝透气就行，你抽你的。”

　　“扔都扔了，就别客气了。”

　　女少尉把手里的巴旦木仁递了过来，“吃吧，我剥的！”

　　“那多谢了。”赵泽一看推不过，伸手便拈了两颗，塞进了嘴里。

　　赵泽追了将近半个小时，总算追上了大部队。前边的通信车打着转向灯，从公路拐进了隔壁。远处工兵营的前哨部队正在搭帐篷，满戈壁滩上一座简易营地初具规模。

　　导调哨给了右转的旗语，赵泽从后视镜里看到侦察连的车跟了上来，于是打着转向灯开向了营地。

　　汽车从白杨树间下了公路，碾压着地上满是的鹅卵石，发出了“哔啵哔啵”的声响，飞溅起来的石子敲在车身上，时不时地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车厢里颠簸着，不断传来女兵们的惊呼声。赵泽小心翼翼地跟上了通信营的车队，缓缓地驶入了他们的营区位置。

　　女少尉打开了车门，娇小的身躯从高大的副驾上跳了下去，稳稳地立在地面上，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赵泽啊，长官！你呢？”

　　“胡莹莹。”

　　赵泽敬了个礼，那女少尉点了点头，“哐”一声关了车门，伸出手去拍冰冷的后箱板，用女军官特有的嗓音命令道：“一班，下车，集合！”

　　……

　　小马哥再一次回到副驾上时，脸上带着一脸的贱笑。

　　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

　　赵泽开着车去找侦察连的营地，小马哥便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堆女孩子吃的零食。

　　巧克力、糖果、干果、辣条……满满当当，捧了一手。赵泽刚想伸手拿两块豆腐干，被小马哥一巴掌拍在了手上。

　　“我的，都是我的！”

　　赵泽白了他一眼，王八蛋才想吃。

　　“哎呀！”小马哥靠在窗玻璃上感叹，“都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我这都当兵八年了……身边围七八个女兵，我是真幸福啊！”

　　“排长，你干脆打报告去通信营得了！”赵泽揶揄他：“拢着一群女兵，你就是我们A师最靓的崽！”

　　小马哥对着后视镜照，“我本来也不丑……”

　　“挺帅的。”赵泽评价道：“就是长了几颗青春痘，浓眉大眼的，标准西北汉子。”

　　“谁说不是呢！”小马哥两手开始挤青春痘，一边挤一边臭美，看得赵泽心里瘆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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