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城主阁下。”侍立在长桌主座一旁的老格勒朝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伯爵微微躬身，而长桌两侧的贵族们也纷纷站了起来，朝着米特洛行礼。

　　“既然人到齐了，那么我就长话短说。”米特洛落座之后，扫视着眼前的熟悉面孔，随即转头朝着门口的格罗微微颔首。

　　格罗朝着伯爵微微躬身，又对着格勒稍稍点头，随即退出会议室，将门关上。

　　“最近几天，我们的老朋友很是关心我们。这件事，你们应该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了解。”米特洛平静地看着城邦的大人物们，缓缓地说着，“我想，凯恩斯子爵应该很是清楚。”

　　“我确实是有些了解，但并不是很清楚。”见米特洛看向自己，凯恩斯干咳了一声，说着，“罗米思和我闲聊的时候谈及过一两句。”

　　作为执政官，罗米思·蒙特利拥有整个因卡洛斯最为庞大的情报网，更何况无论是治安署还是审判庭、防卫署，每天都要递交一份政务报告到政务署，由执政官审阅，最后递交城主府。因此罗米思只是闲聊，三言两语之中都会透露出一些普通人难以知晓的情报。当然，罗米思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和谁说不该和谁说，否则他也不会在米特洛的手下担任执政官十年之久。

　　“你们兄弟俩感情倒是深厚。”米特洛对于凯恩斯说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抛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随即话锋一转，转过头，说着，“罗伯特和希德罗联名上表，请求将治安署的警卫全部撤回城内，由城邦卫军暂时接管治安署在城外的事务，我允许了。当然，今天请大家过来，并非是为了这件事。”

　　米特洛稍稍一顿，侧脸看了眼身旁的格勒，后者会意，立即从衣服的口袋当中掏出一卷色泽淡黄的羊皮纸，递给米特洛。

　　“这是提斯提尼伯爵阁下遣人送来的信，但是写信的人，却是北伊利亚特王国的塔里克公爵。”米特洛将羊皮纸缓缓舒展开来，露出正面的一行行秀气文字。

　　米特洛平静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令一众贵族们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黛纳塔家族的小公爵？”克里斯蒂安·安德鲁子爵，这位沉稳的老绅士沉思几秒之后，看向了首座的伯爵阁下，说道。

　　这位子爵阁下在辛德拉斯四世在位期间曾任执政官数年，多次出使北伊利亚特王国，对于王国内部的了解，有着更为清晰的认知。

　　北伊利亚特王国在923年的王朝更迭之后，只有少数的几个家族没有受到波及，其中之一就是历代辖制着北伊利亚特王国与南伊利亚特地区接壤的塔里克地区的黛纳塔家族。这个家族的先祖是北伊利亚特的立国者，凯文四世的胞弟，黛纳塔·威廉姆斯·阿卡纳斯二世。因此历代塔里克公爵都有着很高的地位，而政变之后，为了维护国内秩序，新的王室家族也对黛纳塔家族礼遇有加。这也是诸位贵族疑惑所在——

　　以黛纳塔家族在北伊利亚特王国的地位，当代塔里克公爵根本没有什么理由致信因卡洛斯伯爵。

　　“是他，希斯罗德·亚姆·黛纳塔。”米特洛对于克里斯蒂安的情报来源并不怀疑，坦然地回应着这位子爵阁下。

　　“康纳宁公爵是不会写信给您的。”克里斯蒂安又沉默了几秒之后，意味不明的说着。

　　——康纳宁·腓特烈·黛纳塔，前任塔里克公爵，希斯罗德的父亲。在这位公爵执政期间，塔里克地区以及黛纳塔家族很长一段时间不参与北伊利亚特王国的任何政事，因此也被称为“龙血花”公爵。龙血花是北伊利亚特王国境内的一种植物，虽然名为花，但样貌与野草几乎一模一样。它的汁液可以调配成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常常被用于刺杀行动。

　　“那是自然，那个老狐狸最擅长的就是藏拙了。”米特洛闻言轻呵一声，将羊皮纸递给了左手侧的哈特罗格·兰马尼子爵。

　　“塔里克公爵想和我们联手？”哈特罗格快速浏览着信的内容，看完之后又递给了左手侧的尼曼·梅森迪尔子爵。

　　哈特罗格子爵阁下是当代治安官罗伯特子爵的叔叔，在辛德拉斯四世在位期间曾担任防卫署第二参事，对于信中的内容，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硝烟的味道。

　　“确切地说，是他请求我们为他施以援手。”米特洛看了眼哈特罗格，意味深长地说着。

　　在书信当中，当代塔里克公爵希斯罗德六世希望因卡洛斯能与塔里克缔结贸易协定。而正如米特洛所说的那样，这位公爵阁下在信中的语气亲和得几乎可以说是低声下气。

　　对于塔里克公爵提出的贸易协定，哈特罗格并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但他十分清楚的是，北伊利亚特王国与南伊利亚特诸城邦之间向来就只有一条贸易线，即留斯顿——提斯提尼贸易线。只有这一条大道上北伊利亚特王国没有设置与南方封禁的关隘，而是在那里兴建了一座城堡，充当边境的检查站。

　　那么在北伊利亚特的王室与执政贵族们并没有再开贸易线的意愿并具体实施下来之前，塔里克公爵的这个意图无疑是一种背叛，一种对王室与其他贵族们的挑衅，即使他是王国为数不多的公爵。

　　“有意思。”安道尔·庇罗里亚德男爵看完信中的内容，扬了扬羊皮纸，才接着递给身旁的凯文·依塔拉玛子爵。

　　庇罗里亚德家族在因卡洛斯显得有些低调，城邦的几大机构之中，他们家族的子弟寥寥无几。但这并非说明他们家族在因卡洛斯就无足轻重，恰恰相反，庇罗里亚德家族自因卡洛斯建邦以来，一直把持着因卡洛斯的矿场、畜牧场与农场。

　　安道尔子爵本人年轻时也曾出任外交大使，出使过提斯提尼、埃戈尔、米利都等城邦以及北伊利亚特王国和洛伦斯王国。这位老先生向来主张与北伊利亚特之中的某几位贵族暗中联手，以便谋取更多的利益来强加城邦的实力。

　　“看来黛纳塔家族如今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安道尔呵呵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康纳宁那老狐狸可能没想到自己会走的这么早吧。”

　　“人都会死的，即使是康纳宁公爵这样的人物也一样。”萨特赛斯·查楚克子爵将身子向后躺下，靠在了椅背上，转了转被他握着的手杖。

　　查楚克家族与庇罗里亚德家族一样，在因卡洛斯并不显眼，甚至可以说是默默无闻。但这个家族历来都是法兰缇诺家族最忠实的盟友，城主卫军一半以上的军士都来自查楚克家族，城主近卫军的长官更是这位子爵阁下的大儿子，法拉卡·查楚克男爵。

　　“关于这件事，你们的意见如何？”米特洛看了眼还在浏览信中内容的凯文子爵，又将视线收回，沉声说着。

　　“往常的贸易路线是经由提斯提尼再转入留斯顿，这样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线路太长，一些时令蔬果往往很难保证到了地方而不变质。”克里斯蒂安老子爵沉默片刻之后，率先开口，“但塔里克虽然与因卡洛斯接壤，却没有足够平坦的大道进行交通运输。因卡洛斯与塔里克之间夹着都城北郊的丘陵，地势崎岖，并不适合货物运输。而假如要绕道的话，则需要途径提斯提尼，同样拉长了贸易线，对于我们而言并没有太多增益。”

　　“塔里克与因卡洛斯所差的只是果蔬、蜂浆等食品，矿物、树木等资源他们并不匮乏。贸易所要达到的就是互通有无，并从中获取利益。我们在塔里克那边能得到的收益并不算多，而开辟新的贸易线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则不是一个小数目，长期运行下去，亏损的可能性很大。”凯恩斯接过克里斯蒂安的话茬，不快不慢地说着。作为家族事务的主事人，凯恩斯对于贸易事务有着一定的心得。

　　“贸易协定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一旦我们决定与塔里克开通了贸易路线，就要北伊利亚特王国与那些大贵族们撕破脸皮，把所有事都放在明面上来。而这么做就相当于与北伊利亚特正面相抗，那么其他城邦、洛伦斯王国、索罗斯王国的态度就变得模糊不清了，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相较于贸易的冲突，出身兰马尼家族的哈特罗格则更关注军事上的纠纷。他很相信因卡洛斯的军事力量，但这不代表着对上一个王国，己方就会有相对乐观的优势。他顿了顿，看向米特洛，说着：

　　“还有一点，为什么是提斯提尼伯爵？塔里克虽然与我们接壤，但要传信到提斯提尼却还要经过丹特斯、留斯顿，这两个地区的封主可是王室派，由斯塔图坦家族直接管辖，负责王国南境的事务。其中的风险不亚于直接遣人穿越阿斯顿丘陵，越过北伊利亚特驻军的封锁线，向因卡洛斯传信。”

　　——在北伊利亚特王国，非直接由王室管辖的封主拥有自己的领土与驻军，但在与其他势力接壤的地区，则额外驻扎一支封锁边境的军队，指挥权在由王室直接任命、驻扎在封主都城郊野的边防指挥官手中。而在塔里克地区，这样的防备力量要更强。

　　“那是因为奇艾尔家族与伯尼爱特家族早就效忠黛纳塔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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