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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小黑


季玉泽迟迟没动作,  烛火流光摇曳,落到莞尔微笑的他脸上,纤妍洁白,  姿容既好。

        宁被当作用来取乐、玩弄的对象,也不愿被舍弃。

        可,  那又如何,若是这般有用处,  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惨遭抛弃、无可奈何之人,季玉泽平静的目光落到木偶小脸上。

        他知道自己快克制不住了。

        疯狂的嫉妒、疯狂的占有欲、疯狂的不甘袭来,  神龛彻底破了,  那些爱欲痴嗔反控了自己。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这般,患得患失、甘愿臣服。

        密室角落尚挂着一幅不起眼的画,季玉泽走过去,  凝望着画上站在梅花树下没有五官之人。空白的脸上方却有一红点,  恰好点在人的眼角处。

        这幅画是在他十四岁时作的。

        下笔之时,脑海里的少女像是被一层浓浓的雾气掩盖着,看不清长什么样,逐渐地,连身形也开始虚化。

        但季玉泽却记得,她的眼角曾被自己用梅花枝骨戳出了一个伤口。

        是妖吗?

        少年时的他怀疑,于是在落入水后,  见她朝自己游来的那一刻,  抬起了手中唯一的东西,  梅花枝骨,  往她戳去。

        本欲戳向她脖颈的,  殊不知半途手不受控制地一歪,  戳向了眼角,还收了力度。

        多年来,季玉泽彻底忘掉梅花树下的少女长什么样。

        若没这幅画,怕是连自己有没有遇到过这一件事也忘了,可是,他的记忆力自小就出色,怎会

        不过,这件事重要吗,少年的季玉泽认为并不重要,忘了也就忘了。

        直到季老太太葬礼那日,他看到了前来吊唁的扶月,脑海里轮廓模糊的梅花树少女五官缓缓浮现,二者重叠。

        七年了,容颜一模一样,没发生任何变化。

        真奇怪。

        但当时的季玉泽即使见到了扶月也没太大的感觉,对于她到底是不是当年之人,到底是不是妖,也不感兴趣。

        只觉阳光照射在她身上,皮肤细腻白得晃眼,用来做画纸一定是上佳品。

        仅此、仅此而已。

        可如今不一样,季玉泽每每回想起这一件事,会忍不住升起一股铺天盖地的惧意,是的,惧意。

        倘若扶月当真是当年之人,那她有一日会不会直接消失。

        她到底是谁?

        她不属于他

        刹那间,他溃不成军、慌张不已,想躲进她的身体里,随之而来,随之而去。

        但,这不可能,季玉泽的笑凝固在唇角,面色又苍白了些,轻轻地咳嗽几声,他低下眼,似在看木偶,又似在看人。

        他想彻彻底底地属于她,可,她却不要。

        扶月白日里睡了一觉,虽说在睡觉里也没闲着,回到了过去,但到了晚上还是不困,精神得很。

        还有,应下了陆少慈明晚的邀约,今日得好好地想想明晚该如何做。

        特别是出府赏花灯的说辞,扶媛那一关很容易过,对方素来不太干涉自己很多,只要平安便可。

        可季玉泽那边呢。

        她有点想抱侥幸心理,明日季玉泽不会来找自己,虽说这个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得想好理由,应对一二。

        想来想去,扶月头疼,心口郁闷,推开房间的窗户,探头出去透透气。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径直地吹向桌面,拂动书籍,哗啦啦,那张没压住的画纸飘下地。

        扶月闻声回头,捡起来,认真地看了一下。

        这棵梅花树有点儿像过去生长在冰河旁边的梅花树,有一只树莺驻在上面。看到梅花与树莺,她想起了以前看韩剧看到的一个故事。

        梅花与树莺的故事:

        一个刀工的未婚妻在成婚前死了,刀工将她下葬。不久后,下葬的地方长出了一棵梅花树,刀工便一直守着那棵梅花树。

        后来刀工死了,化成了一只树莺,环绕着梅花树,日日夜夜地啼叫,叫声悦耳,堪比动听的情话。

        再后来,树莺也死了,就在那棵梅花树上。

        但那部韩剧写道,树莺与梅花树的传说还在继续,没有结束。所以也不算悲剧罢,她是这样想。

        扶月放轻力度将画纸折叠好,压到书桌上,季玉泽的画功果真强,画得惟妙惟肖,不过也是,常年与画作伴,很难不精通。

        长夜漫漫,她又没睡意,等待天亮无疑是漫长、难熬的。

        说实话,扶月有些忐忑、纠结。

        偶尔,会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那就是放弃攻略陆少慈,跟系统破罐子破摔,因为她喜欢季玉泽,对的,喜欢他。

        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怜惜之心时,代表已经慢慢地沉沦了。

        扶月扪心自问,到底喜欢季玉泽什么?

        毕竟自己有时候也挺怕他发疯的。

        可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理由,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理由。

        明晚,她有两个选择,一是跟陆少慈说清楚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二是就这样展开攻略,然后完成任务,回家。

        至于会如何选择,扶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空中的月亮,心中悄无声息中有了答案。

        扶媛从窗外经过,发现房间亮着灯便探头过来瞧瞧,见扶月发愣地站在书桌前,不由得出声。

        “月娘?”

        扶月回过神,快步走过去打开门,迎扶媛进来,知晓她想问什么,先发制人地解释了一遍。

        对于不用再去查案这件事,扶媛自然是高兴的,每当扶月外出查案,她都坐立不安,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接着,扶月把赏花灯一事也说了,扶媛不喜晚间外出,迟疑道:“你真的想出去看看?”

        扶月点点头:“嗯,我想。”

        扶媛默然半晌:“那明晚我陪你去,你一个人外出,我不放心。”

        其实她想的是,解决此案后,两人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自家妹妹想看一下京城一年一度的花灯会也未尝不可。

        扶月抿了抿唇:“不用,我约了人,你放心罢,我不会有事的。”

        约了人?扶媛张张嘴,欲问那人是何人。

        但她不知想到什么,了然地应:“也好,这是你的自由,明晚别玩太晚,早些回来,知道吗。”

        扶月笑:“你不用等我回来再休息。听说花灯会举办到第二日一早呢,街上还有很多杂技看,我怕一时玩疯了,忘了时辰。”

        扶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露出宠溺的笑容:“你啊你,好。”

        昨晚送走扶媛后,扶月坐在书桌前,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趴在桌面上,脸压着那幅梅花图。

        趴着睡有一个很大的缺点,脖子疼,扶月揉着脖颈,脸蛋带点红红的压痕,慢慢站起来。

        然后,扶月唤丫鬟送水进来洗漱。

        洗漱完,扶月走到院中四处看看,伸了个懒腰,无意一瞥,看见了站在院门的小秦。

        小秦好像也看到她了,眼一亮。

        扶月看了一遍周围,没什么人留意这边,丫鬟浇水的浇水,扫地的扫地,没人抬头,她指了指自己,似乎在问:你在找我?

        小秦点头如捣蒜,她这才抬步朝他走去。

        说来,小秦也不知季玉泽为何让自己那么早来找扶月:“扶二娘子,郎君有事请您过去,您看?”

        现在是早上,距离晚上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见季玉泽一面也没问题,扶月答应了:“可以。”

        小秦说季玉泽在书房等她。

        扶月不浪费时间,一进兰竹院就直奔书房方向,走到一半才发现小秦没跟上来,虽疑惑,但还是继续向前走。

        书房静悄悄,蝉鸣阵阵,声声入耳,她刚踏进去,就觉得气氛不对劲。

        季玉泽站在房中央,手拿着一封信,容色浅淡地看着。扶月下意识摸向衣袖,陆少慈写给她的信凭空消失了。

        尤记得昨晚季玉泽临走前抱了自己一下,那么他手上的信会不会是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扶月无缘无故地怂了,不自觉地转身,却不料他快自己一步,行至房门,灵敏地一关。

        只见骨节分明、隐约可见青筋的手背把在门上面,扶月看着深呼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喘不过气。

        门板发出一道响声,震彻她心房。

        季玉泽微笑着,一手虚搂着她的腰,一手将信抬到两人眼前。

        “原来月月的友人是陆郎君。”他表情看不出任何生气的痕迹,出乎意料的平静,漆黑的眼珠仿佛盛满了犹如繁星的笑意。

        果然是陆少慈的那份信,扶月动了动唇。

        “嗯,没错,是他。”

        季玉泽抬起手,五指轻轻地落到她脖颈上,声音很轻地问:“月月,今晚是京城一年一度的花灯会,我们晚上出去看好吗?”

        扶月抬起眼。

        她对上他看似纯粹的眼眸,竟破天荒地想笑:“你不是知道了吗,我今晚答应了陆郎君一起去赏花灯。”

        片刻沉凝。

        事到如今,季玉泽仍然挤出一抹笑容,仿佛没看到她所说,再问一遍:“我们晚上出去参加京城的花灯会好不好,月月?”

        扶月见不得他这幅模样:“不是,玉奴你听我说,今晚不行,我有事跟陆郎君说。”

        他终于不笑了,喃喃低语:“月月,你还是选择了抛弃我。”

        听到抛弃一词,扶月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眼含怜惜地看着他,叹气道:“我没有,玉奴,你听我说。”

        忽然,她感到一阵无力。

        扶月俏脸掠过了点儿慌乱之色,下意识地扶住季玉泽,当作支撑点,不让自己倒下:“玉奴?”

        他要杀自己?

        不可能。扶月相信季玉泽不会,还有,一定要把话说完,不想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磨蹭着不直接开口,能气死人。

        “玉奴,我下定决心了”

        房间的香还在燃,香气袅袅,她眼皮微颤,最后耐不住,完全闭上。

        时光飞逝。

        扶月醒过来时,已是晚上,但由于身处靠油灯照明的密室,她并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时辰。

        青年端坐在床榻边上,婚服红似火,衬得皮肤白得像冰雪,薄唇红红的,与往日不尽相同,今日很艳丽炽热。

        有股能让人失魂的娇媚。

        而床上的少女,一样穿着婚服,黛眉轻染,两颊淡淡晕开些许胭脂,显得白里透红,额间贴了金色的花钿。

        扶月看了一眼季玉泽。

        紧接着,她的注意力下一秒就被身上的婚服吸引过去,长长的裙摆层层叠叠,宛若盛开的妖艳梅花,而自己则像生长在花里面。

        婚服上的图案大多用金线穿织而成,烛火投下来,能折射出耀眼的光线。

        这是婚服?

        扶月明白了,事不宜迟,她立即开口:“玉奴,我没有要抛弃你,我会。”

        “嘘。”季玉泽用食指挡住她殷红的唇瓣,古怪地莞尔一笑:“月月,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先别说其他的。”

        扶月几乎被气死,拉开他的手,一字一顿道:“玉奴!我、让、你、看、我、说、话!”

        气死了!气死了!她大口地呼吸着。

        季玉泽没看,自顾自地拉开了自己腰身的红腰封,凑头过去吻上扶月喋喋不休的唇瓣,含糊不清,似梦呓地说话,语调卑微。

        “月月,别不要我。”

        面对失控的季玉泽,她想口吐芬芳,淦,电视剧的狗血剧情竟发生了在自己身上。

        死活不听解释,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

        扶月想推开季玉泽,让对方看自己说话,却不曾想才推了一下,一滴又一滴的清泪砸落到她脸上,还有一滴正巧砸到睫毛,差点睁不开眼。

        这一连串眼泪吓到扶月了,她受了一惊,忙松开手,不再推他。

        眼泪顺着季玉泽空洞、失了焦距的双眼落下来,他吻着的同时不断地念着:“月月,别推开我、别不要我。”

        扶月一顿,不挣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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