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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月楼(一)


红霞落了满天,最终陷入一片黑寂。

        次日一早,林鸿照样去给季尘枫他老人家请安,结果只有吃得多顶开房间门,嘴里叼着张纸看着他,屋里窗户开着,没人。

        平时太阳不出来铁定不起床的人居然大清早就不见了踪影。

        林鸿拿过吃得多嘴里的纸。

        【为师有要事需得离开宗门,乖徒勿念】

        字写得歪歪扭扭,看样子是睡梦中写的。

        原来是有事外出了。

        林鸿对自家师尊的话深信不疑,并且觉得自己师尊真厉害,只要有要事,平时的起床困难户也能起得比他早。

        极有公信力的季尘枫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周围人来人往,只有季尘枫周围显得不那么拥挤。

        有小朋友仰着头看他,被父母一把拉住快速离开。

        季尘枫笑,手里提着空的酒壶慢悠悠走着。

        越往前走人越少,之后一整条街都鲜少见到两个人影。

        这是有名的温柔乡,距离仙宗十万八千里,现在虽萧条冷落,晚上却是燃灯如昼。

        这里的酒并不是一绝,季尘枫原不乐意多走一些路到这边来,但实在是手头太紧,只能暂时过来找冤种朋友打打秋风。

        原说的林鸿从秘境回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但是谁料出了个上京城的岔子,小秘境带出的东西都得暂时上交,换不了钱,最后一壶桃花酿又交代在了上京城,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修真界温柔乡月湾,一条河边尽是秦楼楚馆。

        处在正中间的看着最富丽堂皇的便是名扬天下的月楼。

        护院险些将他当成乞丐直接赶走,在看到他脸上的面具后这才停下了动作,让小厮进去叫人。

        月楼大门打开,一个穿着亮闪闪的紫衣的男人施施然走了出来。

        他不仅衣服招摇,人也长得招摇,眼尾狭长,鼻梁高挺,看人自带一股子睥睨的味道。

        季尘枫笑着打招呼:“程藻藻,好久不见。”

        程藻,月楼老板,算是他认识得比较久的一个朋友。,没酒喝了来找他准没错。

        程藻一眼看穿他的真实目的,哼了声,问:“又没钱了来我这白喝?”

        季尘枫跟他勾肩搭背,试图搭近乎,“这不是想你了。”

        程藻抖了抖身体,没让季尘枫扒拉住,满眼都装着嫌弃,说:“你这是怎么回事?终于想开了去捡垃圾了?”

        也不怪他这么说,主要是季尘枫这扮相谁看了都得眼睛狠狠一抽。

        他一头白色长毛看上去乱糟糟一团,穿的也是一身棕黄棕黄的麻布衫,加上个破破烂烂的木面具,谁看了都得扔两块钱币给他。

        “事出有因,”季尘枫挥挥手,“可别瞧不起人家捡垃圾的,捡垃圾也是一门学问!”

        这次确实是事出有因。

        主要是他实在没想到他这亲亲徒弟起这么早,他强忍着睡意早起,刚醒来还在眯着眼睛写字的时候就听见了脚步声。

        按照他这小徒弟的性子,要是知道他要出宗门,一定会送他下山——那山傻子才真去走。

        所以他选择套上件衣服就开溜,临时拜托吃得多帮忙把墨迹吹干。

        程藻没眼看季尘枫,把他赶进了月楼带进房间,唤了个楼里的妆娘给他梳发,之后自己跑去找衣裳去了。

        季尘枫伸出尔康手,“别忘了我的酒!”

        程藻走了半截就想回来踹他一脚。

        妆娘应季尘枫本人的要求,就帮他简单梳了头发。

        程藻拿着衣服回来了。

        这次轮到季尘枫眼尾狠狠一跳。他开口谨慎问道:“程藻,咱俩认识多久了?”

        “两三百年罢,怎么了?”

        “你也知道两三百年,”季尘枫看着程藻手上那坨粉色的衣裳,不忍道,“你瞅着你手上这东西像是活了起码几百年的人穿的色的吗?”

        程藻惊讶:“这还不好看?”

        虽然经常被季尘枫批判穿得花枝招展,但他身为月楼老板,还是有自信自认眼光还行的,知道这衣裳肯定适合季尘枫。

        不待季尘枫说话,他又瞬间变了表情,恶狠狠说:“今天可是你来找我要酒喝,你不穿也得穿。”

        季尘枫只稍稍反对一下以示尊敬,之后从善若流,没打算跟程藻对着干。

        跟酒比起来,这张压根已经没有了的老脸完全不重要,程藻还是高估了他的道德水准。

        妆娘帮着一起换衣服,季尘枫乖乖当衣架子。

        一层一层穿好后,妆娘忍不住眼睛一亮。

        除了这人死活不让摘的破旧木面具外,其他都很完美。

        他很白,苍白的那种白,衣服是白色的里衬,外边是淡粉色的外衫,外衫之上还有白色轻纱,衬得人气色好了不少。

        明明是相对轻浮的颜色,这人却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他安静站在这里,像是谪仙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前提是他安静不动。

        季尘枫低头扯了扯白纱,哑着一把嗓子问:“这东西可以脱掉吗?也不是歧视,只是这东西好像会妨碍我喝酒的速度。”

        “酒就在桌上,”程藻说,“你可喝你的吧,你要喝起来天王老子都妨碍不住你。”

        然后季尘枫就开喝了,其他人离开。

        喝酒喝着喝着就睡着了,再睁眼时,天已经黑透了。

        季尘枫慢慢从桌上支楞起来,碰到了倒在一边的酒壶,发出轻响。

        窗户大开,吹得身上轻纱拂动,季尘枫起身慢慢坐到窗台边吹夜风,试图清醒一下。

        窗户外边对着的就是河,河上还有船舫,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脑子有些痛,季尘枫又重新站起来,刚走两步房门就被打开,程藻快步走了进来。

        “我滴乖乖,你终于醒了。”

        他上前把一个东西塞季尘枫手里,忙说,“今天太忙了,借了些人,人手还是不够,这是菜单和笔,去帮忙点个菜。”

        “还有你脸上这东西,没有你老熟人会来这里,吓我顾客,摘了。”

        程藻一把算盘打得好,季尘枫之前经常蹭吃蹭喝,对这菜单已经无比了解,充当小厮正好合适。

        季尘枫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从客人到店小二的转换。

        他打了个呵欠,取下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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