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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离婚


这边庆祝立项的晚宴,原本可以出去吃的,但陶筝却要点餐在工作室里吃。

        她就是要吃的热热闹闹的,让公司里的人知道,她立项成功了。

        她从进这个公司就没有红过眼睛,一直表现的很从容,好像充满了信心。

        哪怕张褒老师从她手里撬走了eve,让她本就人员单薄的工作室越发瘦弱,但她也只是笑笑,祝福eve前程似锦,对hr也没有任何苛责和怨言。

        可尽管外表看起来风平浪静,也只是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内心的巨浪而已。

        展露脆弱和愤怒有什么意义呢?别人的利益明明白白摆在哪里,他们会因为她哭她怒就谦让她吗?

        社会就是个丛林,豺狼虎豹不会因为你是可怜弱小的兔子,就不吃你的。

        这里不是父母帮你构建起来的家,是要披荆斩棘的斗兽场。

        所以立项成功的这个时刻,她用温和的笑容,若无其事的隐藏了自己不足向他人道的小心思:她就是要锦衣归乡、扬眉吐气,

        帮着所有人把工作室里几张桌子推到一块儿,像上学时联欢晚会一样,把点的蛋糕、餐饮全摆上桌。

        陶筝又忽然想,也许自己的婚姻也是这样,她总是把真实的那个一点也不豁达大度的自己隐藏的太深了。

        李沐阳敬酒,小高敬酒,小白敬酒,eve也敬酒,陶筝一杯接一杯的喝,笑的很开朗,就是顾不上吃小龙虾。

        举着酒杯站着喝干,才坐回去,就发现碗里多了个剥好的龙虾肉。

        她左右看看,与左手边正剥下一只小龙虾的李沐阳对上视线。

        “?”陶筝。

        “-v-”李沐阳。

        “干嘛?”她歪头。

        “拍领导马屁。”他小声道。

        将剥好的龙虾肉先放在碗里,待陶筝又被小高喊起来喝酒,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陶筝和小高身上时,李沐阳眼疾手快的将剥好的龙虾肉都丢进陶筝碗里。

        再次坐下,陶筝碗里的一颗龙虾肉,繁衍生息,变成了小半碗。

        压着唇角不想笑,她知道李沐阳正看她,等待着通过她的笑容获取大大成就感。

        可嘴角压下后又悄悄抖动,颤悠悠的还要往起翘,她于是又往下压,最后还是没压住,翘起个歪歪扭扭的弧度。

        看着陶筝一颗一颗认真吃掉所有龙虾肉,李沐阳终于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

        在小高人来疯的吵闹中,在大家推杯换盏的气氛里,李沐阳心里的小火苗晃晃悠悠的燃烧,噼噼啪啪的响。

        他喜欢陶筝。

        无论她是否是他的领导,无论她……是否已婚。

        爱情不顾道德,它有自己的想法。

        ……

        小龙虾才消耗了四分之一,晚宴才开始半小时,酒还未尽兴,陶筝忽然接到个电话。

        她拐回自己办公室,关上门,面对着窗外黑沉下来的夜色接电话。

        再出来时,她给自己倒一杯酒,举起与所有人碰杯,喝干后道歉,她有事不得不走了。

        “这顿饭我请,大家没吃尽兴的话,就继续点,酒也畅饮,别把办公室烧了就行,我报销。”她拍拍小高的肩膀,拎上外套,俯身与小白抱了抱,站直后朝大家摆摆手,便匆匆往外走。

        “怎么?你老公来抢人啦?”小高挑眉问。

        陶筝回头朝他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推门拐出工作室。

        李沐阳坐的位置正好能透过工作室的玻璃墙,看到走廊那边等在前台的男人。

        身姿笔挺,围着配色低调但漂亮的格子围巾,戴金丝边眼镜,长相英俊,是陶筝的丈夫。

        男人看到陶筝后,温文尔雅的笑,然后上前两步迎上她,手臂自然而然的展开,轻搭了下陶筝的背。

        这是令某人羡慕到窒息的动作,他却做的那么随意,好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顶级权利的帝王,那样骄傲。

        李沐阳已经上扬了两天的好心情,忽然跌入谷底。

        他是个没有权利的男人,只能看着,只能默默的。

        小龙虾的鲜忽然转腥,他味同嚼蜡,再没耐心去剥它。

        僵着笑脸,抽离到只剩个躯壳,应对着小高他们的热烈和快活。

        成为这个世界上,蹲在最角落,藏起自己,悄悄痛苦的影子。

        ……

        ……

        周六晚上,陶筝就收到了陈书宇的短信,说周日晚上带她回婆家吃饭。

        她那时候正忙着记录灵感,回了个【好】就没再看手机。

        之后忙忙活活,她几乎忘记了这个事儿,直到陈书宇已经到公司前台,给她打电话。

        婆婆住在偏一点的地方,老两口不喜欢市中心的喧闹,他们选了个社区环境好,各方面设施齐全,又比较宽敞安静的地方养老。

        陶筝一进门,婆婆就迎了过来,握住她手,把她往屋里领。

        婆婆曾经是她的老师,她念书时婆婆就看中了她,觉得她性格好,人聪明。

        后来她快毕业时,找机会将陈书宇带在了她面前,她和丈夫就是这么开始的。

        陶筝才在沙发上坐下,住家阿姨就开始上菜了,全是她喜欢的食物——豆角、干笋、红烧肉、孜然羊肉粒、清蒸鲈鱼……

        饭菜上桌,婆婆又是安排倒酒,又是帮陶筝拿软垫坐,陈书宇和公公都沉默着上桌,享受婆婆一贯的细致体贴。

        “谢谢妈。”陶筝看着满桌菜品,心中感动,真诚道谢。

        婆婆拉了下她手,这才坐在对面。

        饭桌上大家没什么好聊的,都显得有些沉默,只有婆婆一直在热场,时不时挑起个话题聊聊,又要关心陶筝够不够的到桌上所有爱吃的菜,还要给儿子儿媳夹菜,又要盯住丈夫不要喝太多。

        “怎么样?喜欢吃吗?”婆婆笑的很温和,即便上了年纪,也因为气质儒雅温柔而显得好看。

        “好吃,这一桌子我们哪吃的完。”陶筝心疼婆婆。

        那个年代的女人,似乎都有种不畏辜负,不怕孤独,不惧吃苦的精神。

        在这样的家庭里,婆婆好像也能过的有滋有味,脸上甚至看不出怨言。

        “尽情吃,能吃多少吃多少,你们平时忙,肯定也不多机会吃这样的家常菜,有锅气。”婆婆眼睛眯起,当她看着孩子们吃的香时,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幸福和满足,是真的。

        “是呢,老吃外卖和饭店,都腻了。”陶筝笑着应声,哄的老太太喜笑颜开。

        咀嚼着食物,看着婆婆照顾全桌,自己却没吃多少,她几次想开口问婆婆,是不是真的没有恨,都强行忍住了。

        不合时宜。

        婆婆热场的话题发散着发散着,就发散到了老人们最关心的内容。

        “对门你们张阿姨家,女儿都生第三胎啦,我们去吃满月酒的时候,那孩子长的可真好,脸圆圆的,还白呢,真招人喜欢。”婆婆一边讲话,一边拿眼睛看陶筝和陈书宇。

        公公难得的挑起眼皮,也往儿子儿媳脸上扫了一圈儿。

        陶筝瞬间感觉到压力和厌烦,她强忍住,低头吃饭,没有回应。

        婆婆见没人应声,笑着又道:

        “你们也得规划起来了,阿筝也快三十了,再过五年对身体就不好了。

        “越早生孩子,女人的身体恢复的越好,而且对孩子的健康和智力也更有益的呀。”

        “嗯。”陶筝往左边看一眼,陈书宇完全没有吭声的意愿,也丝毫不因为晾着他妈而觉得尴尬,她只好勉强笑着应了一声。

        “等生出来了,我和你爸也在上海,你们工作忙,就送到我们这里来,住在我们这也行的嘛。你们周末或者晚上下班了想孩子了,过来看也近。

        “赚钱这种事,总也停不下来,什么时候赚的够呢。孩子是大事儿,你们得重视。”

        婆婆这些话似乎也憋了许久了,干脆一股脑都说出来。

        陈书宇仍然沉默着,婆婆看不下去,伸筷子敲了下他的碗。

        他这才挑眸看一眼母亲,开口道:

        “我们就准备今明年生呢,妈你就别催了。”

        陶筝不敢置信的盯向陈书宇,对方见她看过来,很从容的点点头,那副样子,如此的理所当然。

        谁准备今明年生孩子呢?

        他就这样准备好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事?

        绷直了唇线,她咬紧了牙关才忍住不开口。

        心里的火却开始燃烧,指尖越来越凉。

        这顿饭很香,陶筝却味同嚼蜡,坐立难安。

        饭后她婉拒了婆婆的挽留,裹上围巾便率先出了门。

        婆婆送她到电梯口。

        “妈,外面冷,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们。”陶筝揉了揉婆婆手臂。

        “你们有空就回来坐坐,想吃什么提前跟妈说也行。”婆婆反握住陶筝的手,感受到冰冷,她忙握紧了帮陶筝搓揉。

        陶筝笑笑,没有说话。

        婆婆转头看一眼儿子,自始至终这孩子都没怎么说话,但他也不是不高兴,他从小就这样,话少,不太表达自己,跟他爸爸一样。

        再去看向陶筝,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安感,不自觉将陶筝的手握的紧了些。

        电梯门在这时候敞开,陶筝抽回了自己的手,笑着作别。

        老太太站在电梯口,看着儿子儿媳站在电梯里,中间相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对门那家的女儿女婿同出同入,总是挨挨蹭蹭的讲闲话,自然而然散发着亲昵热乎劲儿。

        可他们家这一对孩子,好像从来不那样……

        电梯门关上,老太太眉头皱起,生出满腹担忧,却又无从着手。

        ……

        ……

        坐在回家的车上,陶筝盯着窗外风景,一直努力让自己平静,想要平息怒火。

        可窜上脑海的全是他的漠视,他的不尊重,他的理所当然,他掩藏在温柔和气之下的强势和自私……以及他对结婚时诺言的辜负。

        坐在副驾上,陶筝气的快要燃起火来,陈书宇却毫无所觉。

        大概只有她死了,他才会发现她与以往不同。

        汽车驶进车库,陈书宇熄火,陶筝拉开车门走下车,迈步走向楼梯间,没有回头。

        陈书宇锁好车,发现她已经走到楼梯间门口了。

        下车后跨大步追上,他抱怨一句:“怎么走这么快。”

        语气很平和,并不糟糕。

        陶筝仍然差点气笑,她转头凶恶的瞪他。他对上她眼睛,然后诧异的微微挑起眉。

        为了与他交流,她不能变成熟,她得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精神头,他才能意识到她在不高兴,才会认真对待她的怒火。

        因为成熟的平静的沟通,他会觉得无关紧要,四两拨千斤的将她的一切提议化解。

        真是可笑。

        “你为什么跟妈说我们今明两年内要孩子?”

        她盯着他,目光如冷刀。

        “怎么了?”他跟着她走进电梯,满脸疑惑。

        “我刚进派胜,又还在打竞业官司,正是事业转型最关键时期,我怎么可能在这个阶段要孩子?

        “我哪里来的精力和时间?

        “而且你跟我商量过吗?孩子是你一个人就能生的吗?

        “你可以漠视我,可以不知道我现在处在什么压力下,但请你不要随意安排我的人生可以吗?

        “陈书宇!”

        她终于还是没能压住火气,声音逐渐变大,语速也在加快。

        电梯在一楼停顿,一对母女走进来,她们朝眼眶发红满面怒气的陶筝看一眼,又飞速梭一眼微微皱着眉的陈书宇。

        夫妻两人不约而同躲开了那对母女的打量,沉默一会儿,陈书宇才又将目光凝向陶筝。

        他被她的怒火烧的有些怔忡,他已经好久没看到这么愤怒的陶筝。

        多久呢?大概有几年了。

        最近的她,好像格外没有耐心,格外的易怒。

        “是工作压力太大吗?”他低声问,对她的情绪只有疑惑,“我只是随口跟妈说一下,免得她一直唠叨我们。”

        陶筝看一眼站在他们面前的母女的背影,不想在外人面前与他争吵,想要保留体面,可在情绪的煽动下,她控制不了自己:

        “你随口说一下?

        “你就没想过,你这样说过后,你妈会没几天就问问我准备的怎么样,身体检查的如何,有没有按时测孕酮,你要我一直一直欺骗她的期待吗?

        “刚结婚那会儿她就期待过,你不记得了吗?

        “她满怀期待的想着这两年抱孙子,结果一直失望一直失望,你不心疼自己的母亲吗?

        “她的期待会一直给我施压,虽然我没有向她做出承诺,可作为女人,我情感上还是会无法自控的自责、焦虑,甚至愤怒。

        “你也不心疼老婆吗?

        “我们这些在你身边的人,有没有哪一个有荣幸,能享受你的关心?”

        对于他来说,其他任何人的任何情绪都不重要。

        期待也好,失望也好,都是小事。

        他始终这么无辜,这么和和气气的质疑别人为什么总是这么易怒、这么难相处。

        “……”陈书宇没吭声,电梯门开,他护着陶筝先走出去,自己才跟上。

        两个人沉默着走到门口,他不说话,陶筝也攥着拳头如困兽般把自己绷的紧紧的。

        进家门换拖鞋时,陈书宇才说:

        “我三十多岁,你也29了,我们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陶筝抬头盯着他,眼神里满满失望。

        她方才的话好像白说了。

        他听不进她的诉求,不愿理解和体会她现在状况的艰难,他脑袋里只有他自己。

        她累了。

        她真的太累了。

        她盯着他,这个男人在与人争执时,依然俊美,看起来依然体面而有格调。

        他还是能成为一群人中最吸引人目光的那一个。

        她曾经很爱他的。

        那时候她妈说一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不赌不嫖,情绪稳定,家境好,工作好,是极品了。

        妈妈还说她有福气,她也觉得得意。

        从没想过什么灵魂伴侣,什么精神和情感上相匹配,什么谈不谈得来。

        可时间流逝,社会发展,现如今一切不幸福都在清晰的告诉她,她曾经的婚恋观多么离谱。

        她错了,于是输的一败涂地。

        苦熬几年,她忍够了,也看清了。一个人如果能改,过去5年早就改了。

        曾经她对这段婚姻的热情和希望,都已经被扑灭。

        陈书宇是有这种能力的,将所有烈火,都变成微风。

        “陈书宇,我们离婚吧。”陶筝忽然开口,她声音还带着怒气,几个字说的很快,也很掷地有声。

        两个人像都被她这句话吓到了,瞳孔收缩,瞠目对望。

        室内静的像空气全数被抽离。

        几息后,陶筝眼眸垂敛,震惊退去,她回过神来。

        愤怒和怨气忽然都消解了。

        她竟觉得,如此的……如释重负!

        作者有话说:

        爱情不顾道德,它自有想法。

        他只是无法打扰她而已,卑微的把自己藏好,不露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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