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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破题


陶筝在白板上一排排的写,停顿思考时,又转回桌边夹肉吃。

        再跟李沐阳聊上两句,灵感又开了,思考又有突破了,又回到白板边继续写。

        写上几分钟,间隙再回桌边,来一块儿豆腐,卷上超香的芝麻酱,软弹豆香裹着丰富的料香,缓慢咽下,又想到一些细节剧情,于是再起身到白板边。

        李沐阳帮她倒满酒,走到她身边递给她。

        陶筝下意识接过杯子,看也不看咕咚喝一大口,手上不停,仍旧奋笔疾书。

        这顿午饭于是无限延长,李沐阳不断添汤,直到3点多才停火。

        陶筝站在白板前,时不时添些内容,或擦掉重写。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傍晚五点多,陶筝又饿了。

        李沐阳于是就着火锅下面条,并煮了俩鸡蛋。

        俩人吃完面,李沐阳将餐桌收好,回来时发现白板上字更多了。

        陶筝字迹娟秀,但写的急时也龙飞凤舞。

        她写完一整板,便用手机拍下来,擦掉再写新的。

        “我们设计一个人物,叫‘李想’,他是个关键人物,但可能全剧大多数时候都出现在回忆里。”陶筝想了想,又道:

        “我想要拍出电影质感来,画面色调肯定不是悬浮剧那种白花花的样子。”

        “嗯,李想,然后呢?”李沐阳顺着她的思路引导她继续说。

        陶筝被她问着,一边向他倾诉,一边脑内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开局第一集的标题应该是‘消失的李想’。”

        “双关?李想是个年轻人,也隐喻开局时理想的消失?”李沐阳问。

        陶筝笑起来,很开心道:

        “对的,就是这样。

        “李想父母早亡,亲情淡薄,老家的亲戚基本都不联系了。

        “因为他不是在这座城市念的大学,所以在城市里他朋友也不多,只有同事和合租的室友。

        “某一天,他提辞呈后,就没再到公司上过班。有同事想联系他把一些他留在公司的东西给他,却发现联系不上他了,他电话停机,微信也没有回复,所有线上联系方式,都成了一片不会回应的荒漠。”

        说到这里,陶筝又停下,在白板上添了几个词汇。

        记录罢,才继续道:

        “之后同事找到他家,跟李想的室友接上头,他们发现,李想已经2天没有回家了,这个人像蒸发了,凭空消失。

        “紧接着!室友连同同事,一起报了警。

        “这个同事,还有三个室友,就是这部剧的主角人物。

        “在案件备案后,开始出现无数蛛丝马迹,证明李想应该是死了。”

        李沐阳想了想,说:“李想在一天前曾跟室友喝酒,说活着真累,女朋友分手了,父母都已去世,在这个世上没什么牵挂了,也没有未来。

        “整天被领导怼,看不到希望,没啥意思。

        “同事可能也立即回忆起,曾经李想跟他表现出来的丧气。”

        “对。”陶筝点头,“这些回忆里应该展示出这个同事和三个室友的生活,把他们的爱情、亲情、友情和事业,都揉进去。

        “而且要有剧情点,去暗示这四个角色说出来的话是有隐藏的。

        “比如李想欠了某个人的钱,李想的女朋友可能被同事抢走了,另外两个室友也应该跟李想有利益上的冲突。”

        陶筝说罢,李沐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薄荷糖,拨开糖纸递给她,见陶筝吃了,才继续道:

        “主线是破案,前期抛给观众的是李想到底去哪儿了?

        “然后悬念是,李想是否自杀?

        “再有疑点,显示他可能是被杀。

        “是不是被杀?是不是被这四个主角所杀?

        “之后开始一个一个的怀疑,也一个一个的将这四个人的故事展开。

        “他们有的是揣着梦想的沪飘青年,心中有梦想,竭尽全力的去追求幸福。

        “也有的是本地土著,他们也有他们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的困扰,迷茫,探寻活着的意义,可能荒唐,看似纸醉金迷,实则伴着痛苦砥砺前行……”

        “嗯,我想到一个场景。”陶筝一拍巴掌,眼睛亮的像星星,她不自觉像兴奋的孩子般高声道:

        “窗明几净的卧室里,应该是很温馨的环境,阳光很好,从窗外投射到这个角色身上。

        “但是与这一切温馨幸福布景相冲突的,是主人公忽然无情由的大哭。

        “前期展现他的享乐生活,期间有细碎的真相在里面,就是他的痛苦。铺垫到位了,在他哭泣的时候,情绪就会爆的非常酣畅淋漓。”

        “漂亮!”李沐阳伸出手与她击掌,然后另一手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喝。”

        陶筝便听话的喝了一口。

        “喝干。”他说。

        她脑袋里还想着剧情,也没注意到李沐阳的祈使句,顺从的喝干这杯水,将杯子还给他,又将方才两人头脑风暴出的内容记在白板上。

        李沐阳将两人的空水杯放在一边,转去烧水。

        回来时瞧见陶筝站在白板前推敲一段剧情,他将自己的电脑椅拽过来,拉了拉她手臂,她便乖乖坐在电脑椅上。

        退后一步,他目不转睛的看她,心里升起浓浓的幸福感、满足感。

        他在照顾她,她不拒绝。

        今天在他这里,她不冷,不饥饿,不口渴,有笑,也有突破。

        这让他多么的幸福。

        陶筝专注凝着白板,长卷的睫毛呼扇呼扇的,红润嘴唇无意识的嘀咕着什么,像个孩子,毫无防备的专注,让人生出那么强烈的想要拥抱她,保护她的情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他怎么会这么喜欢她?

        第一次偶遇,就着情绪喝酒时?

        还是再相遇看到她的风采?

        他也觉得当自己逐渐接触她、了解她,那种萍水相逢的浪漫和缘分造就的失而复得会减弱,他可能会慢慢发现,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不是他的仙德瑞拉。

        可是,越走近她的生活,他对她的钦佩愈强,越体会到她智慧的魅力。

        她的成熟,她的聪明……这个女人的魅力在增长。

        真像回甘浓郁的美酒。

        上瘾,戒不掉。

        就像现在这样的相处,她展现给他的细节越多,他不仅没有觉得她普通,只更加觉得她难能可贵的可爱。

        可目光下滑,他又看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紧紧箍住她纤细手指。

        那是《西游记》里紫阳真人的紫金衣,她穿上了,他这个妖怪就近不得身。

        命运是无情的,他是年轻,可他怎么会不懂什么是成年人的无奈、无力感?

        有些事的确是他无论如何都可能做不到的,但这事不是她说的立项,而是他的情感。

        那是掌控在她手里的。

        他在最初,好像就失去了主控权。

        只能站在原地,悄无生息的乞讨。

        她甚至不会知道他在示弱,在卑微的祈求。

        “……李沐阳?”陶筝的声音唤回走神的李沐阳,“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怎么了?”他忙挑起个笑容,恢复如常。

        “剧名我想到了,《李想之死》,你觉得怎么样?”她笑吟吟望着他,眉毛挑的高高的,眼睛也随之睁大,圆溜溜亮晶晶,等待着他的认可。

        “李想之死……理想之死……”他细细品味。

        “最后的结局当然不是落在‘死’上,反而是落在‘活’上。”陶筝怕他以为是个悲剧,忙解释。

        “怎么说?”

        “当四个人都被怀疑成凶手时,这四个人的人生也在困境中寻求到生机,然后渐渐变好。

        “他们谁都不承认自己是凶手,可又谁都像凶手。这整个过程会填充进无数剧情,四个人的命运也因此凝在一块儿。

        “然后,在剧情最后八分之一时,也是一年后,李想回来了。”

        陶筝说。

        “他没死?”李沐阳挑眉。

        “他当然没死!咱们是以‘死’做噱头,做主线,做悬疑,做剧情趣味性、刺激性,可不是真的探案剧。”陶筝笑出声,迫不及待的接着道:

        “你猜李想为什么会消失?”

        “为什么?”李沐阳不自觉靠近她,好奇问。

        “你猜猜嘛。”她眉毛挑的老高,笑的高深莫测。

        李沐阳转头去看白板,想看看有没有提示。

        陶筝哎呦一声,忙扑到白板前,张开手臂挡住上面自己写的字。

        他忍不住又笑出声,她这瞬间真像个孩子,灵动活泼。

        陶筝有许多面,在办公室里令人尊敬的样子,在酒吧失意可怜的样子,在家里天真放松的样子……

        “他是自己选择消失的?”李沐阳问。

        “聪明孩子。”陶筝点头,表示认同。

        “嘿嘿。”李沐阳配合的表演得意,“为了逃避追债?”

        “对也不对。”她认真道。

        两个人忽然被她这个说辞逗笑,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什么叫‘对也不对’?

        笑够了,陶筝自己道:

        “李想离职是因为要跳槽,工资翻倍,是他搏未来的重要一步。

        “但他离职的时候被迫签了竞业协议,不签字不让离职,走劳动仲裁会浪费他很多时间和精力,一时犹豫就签了。

        “可离职后如果他敢跳槽到竞业上标注的国内大厂工作,他就要赔自己年薪的三倍。而对于他所学专业,除大厂外几乎没什么好选择。

        “一切都是致命的损失,不能承受,他只好变成了另一个人。

        “过去的朋友都不联系,连竞业合同上写有的那个银行卡都注销了,在新公司里改名叫‘钱程’,每个月拿现金工资,连在公司里申领电脑,都只能以上司的名义。有时在公司食堂里,新同事喊他钱程,他根本没反应,或者恍惚很久才应声,总有人怀疑他耳背。

        “他租了新房子,每天戴着口罩,除了藏进自己新窝的珍贵的晚上和假期,不然他甚至不能做自己。

        “在成年人的这个社会丛林里,年轻人们到底要躲多少暗箭,防多少明枪?

        “直到一年后,竞业合同结束了,他在公司内网里才换回真名,他也才终于登录了曾经那个微信,联系上一年前的旧朋友。大家再相聚,苦笑,唏嘘,又为这一年大家的成长、蜕变和收获,举杯。”

        李沐阳专注听着她讲这个故事,他知道在这些字句中,有她的真情实感。

        当被告竞业时,她才知道,很多人为了躲避资本家的追堵和迫害,会隐姓埋名的活一两年。

        她悔恨自己的疏忽大意,但也为像她这样的人发声——

        竞业协议给打工人的补助只有一年每个月原工资的百分之二十,可打工人违反约定,却要补偿年薪两倍到四倍数额。

        竞业协议上打工人不可以跳槽的公司,可能包括全国所有大厂,以及所有相关公司的所有相关职位。

        在这样赶尽杀绝的竞业协议之下,劳动者要如何生存?

        陶筝还算好的,可若是有一大家子要养的人,那又怎么办?

        她在努力捕捉真实生活中,人们的喜怒哀乐,共情,然后改写进精彩纷呈的故事里。

        李沐阳跟陶筝且聊且想,一步步推演,故事越来越丰满。

        起承转合,每个角色的人物弧光,乃至故事中几个高潮点应该落在什么地方,都逐步清晰。

        当两个人聊到气虚,讲到瘫在椅子和小沙发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大脑生锈到无法继续,已是凌晨4点半了。

        陶筝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懵懵的甚至不知今天是周六还是周日,时间在激情澎湃的创作中流逝的无声无息,让人恍惚。

        她上一趟卫生间,正遇到房东小哥迷迷瞪瞪的到冰箱里找吃的,看见她也没啥反应,随便摆了摆手,找到一盒吃掉一半的小蛋糕,抓着脑袋晃回自己房间。

        陶筝忍不住感慨像李沐阳这样注重生活质量的年轻人并非大众状况,回到他房间时,发现他已经蜷在小沙发上睡着了。

        她拍下白板上的内容,坐到沙发正对着的单人小床上,打量他。

        脑袋木木的,她没办法思考其他,只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

        青年短发散在手臂上,看起来毛茸茸的,长长浓浓的剑眉,长长浓浓的睫毛。笔挺的鼻子很好看,有种刀削的利落感,很帅。

        他睡着状态下,嘴唇微张,显得毫无防备,特别柔软。

        大概只有这样的状态,别人才能放肆欣赏他的颜。

        陶筝又想,读书时,不知有多少女生偷偷看他。看他打球,看他认真听讲,看他伏案刷题,看他骑着自行车从身边擦过……

        脑内幻想着这些画面,催眠效果百分百,不知不觉间,陶筝闭上眼,身体歪在他床沿。

        脚仍踩在地上,头也没有枕到枕头,却很快陷入沉眠。

        旭日悄无生息爬升,熹微的光扫去朦胧白雾,天光大明。

        陶筝感到冷,双臂抱住自己,蜷缩的更厉害。

        有一双手轻柔的脱掉她运动鞋,把她腿放上床,将枕头垫在她头下,又扯过被子为她盖上。

        薰衣草香洗洁精的味道悄悄淌入鼻腔,陶筝往被子里拱了拱,睡的更舒服更香甜了。

        李沐阳站在床边,盯着她看了许久。

        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光,映的他眼神幽幽,神色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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