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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点光


乌素这几[ri]伤差不多好了,便开始继续做事。

  陆管事没派给她很繁重的任务,毕竟乌素是被云卫恭恭敬敬送回来的。

  这不免让陆管事开始揣测乌素的身份。

  他能做到这地位,也是因为他察言观[se]的能力强,能讨主子开心。

  总之,陆管事对乌素好了许多,他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之前对乌素不算太差。

  乌素被分配去靖王府西苑久无人居住的院子里打扫,她只需要掸掸灰,随便收拾一下,就能收工。

  她一向是,管事分配给她什么工作,她就认真做,做完之后她会去做自己的事。

  这几[ri]不见小殿下来,乌素轻松许多,她总是怕小殿下发现她的秘密。

  比如观澜阁那晚冒犯贵客的人是她,比如……她并不是人类。

  乌素手里拿着[ji]毛掸子,在无人的房间里掸着灰,她做事用心,将每一处角落都扫到了。

  扫到一半的时候,她发现房间的角落有一张破败的蜘蛛网,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蜘蛛趴在上边。

  乌素放下[ji]毛掸子,蹲了下来,她发现这只快死的蜘蛛还能沟通。

  “你好。”乌素对着墙角轻声说,“你要死了,所以,你有什么愿望吗?”

  趴在角落里的蜘蛛听到乌素的声音,仿佛想起了什么,马上弹了起来。

  这样模样可怕的小家伙跳到她的膝盖上,乌素也没躲,她认真倾听着小蜘蛛的愿望。

  “我要抓最大的猎物,用我的网把经过的人类统统网住——”小蜘蛛张牙舞爪,对乌素说道。

  乌素很苦恼:“可是我不是人类,你网住我,也不算完成了愿望。”

  “不对不对,你是比人类更大的猎物。”小蜘蛛的八只眼睛转了转,看向乌素的眼睛,满是渴望。

  它是很小很原始的生物,而且,它不具有人类那样具象的视觉。

  所以,在它的眼中,乌素是一团庞大的、浑浊的黑白之气。

  那缠绕着的混沌气流,仿佛深渊,如同深不见底的水潭,平静诡异。

  这是一只勇敢的、不知危险为何物的小蜘蛛,所以,它梦想能抓到乌素这样的猎物。

  ——这可比狩猎人类来劲多了。

  “好吧。”乌素朝它伸出手,柔声问道,“那我就完成你的愿望,你要怎么样才能抓住我?”

  “我有一张网,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陷阱。”小蜘蛛洋洋得意地说道。

  乌素看了眼自己放在身边的[ji]毛掸子,这玩意扫了很多蛛网。

  她说:“好呀。”

  乌素的手触摸到角落的残破蛛网,那脆弱的游丝缠上她的指尖。

  小蜘蛛抱着她的手指,回复乌素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可真是庞大……又可怕的猎物。”

  它的身子一歪,从乌素的手上栽倒下来。

  从它身上散发出一点稀薄的[yin]阳之气,乌素很快吸收了这一点小小的能量。

  吃一点也是吃,她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食物。

  她将角落的蛛网扫落,却感应到自己身边不远处多了一股[shu]悉的神识。

  是小殿下,他又来了。

  他果然没有自己的正事要做。

  那只从运河底逃出的妖类,还逃窜在外,此案[jiao]由皇城司与云卫共同调查,却始终没能捕捉到恶妖。

  因祭天大典缘故,云都城内热闹非常,城内百姓竟没有因恶妖作乱,闭门不出。

  乌素想,小殿下应该去查案,拯救一下云都百姓。

  奈何裴九枝从山门里带回的符纸能量耗尽,只能用最后一回。

  短短几个时辰,他也没办法马上配合皇城司找到恶妖。

  所以他只能来给乌素送信。

  乌素回身,瞥见那只小小的可爱青鸟落在她面前。

  “小殿下。”她轻声唤。

  乌素注意到,青鸟的脖颈上挂着一枚锦囊,内里似乎装着什么贵重东西,沉甸甸地坠着。

  青鸟朝她低下脑袋——此时裴九枝附着在符鸟上的神识已经很淡了。

  他没办法再化作人形。

  乌素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将他脖子上挂着的锦囊取了下来。

  “这是给我的吗?”乌素问。

  青鸟点头,他侧过头,亲昵地蹭了一下乌素的指尖。

  乌素知道这就是小殿下,她因他忽然的亲近,愣了一下。

  锦囊里……是什么呢?

  乌素下意识想要拆开锦囊,但青鸟啄了一下乌素的指尖,阻止她的动作。

  他只有化作人形才能说话,但符纸上剩余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次化形。

  但乌素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知道有些人类送礼神神秘秘,不让人当面拆开。

  “我等你走了再开,小殿下,谢谢你。”乌素礼貌地回答。

  裴九枝怕她现在看了信就跑了——她总是躲她。

  但青鸟左跳右跳,还是没办法出声。

  乌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问:“小殿下,你在跳什么?”

  青鸟仰起头,看着她略带疑惑的眼睛,冷锐的眸一低,想要憋着一[kou]气化形。

  “小殿下,什么小殿下?”外边忽然传来[shu]悉的女子声音。

  乌素抬头,她看到窗外站着林梦。

  林梦看着乌素笑道:“乌素,你说的小殿下,不会是那位九殿下吧?”

  “人家在主持祭天大典的阵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会前几[ri]得了阵法的赐福,产生幻觉了吧?”林梦问她。

  站在乌素身旁的裴九枝飞上她的肩头,他抖了抖翅膀。

  乌素将他带来的[jing]致锦囊收好,问林梦道:“你来寻我何事?”

  “陆管事让咱们登记一下名字,说是靖王府的库房里丢了东西,要查来着。”林梦对乌素说道,“你活儿做完了吗?”

  “做完了。”乌素收起东西,走出房间。

  林梦在前边走着,乌素特意落下几个身位,她还想与小殿下说说话儿。

  青鸟在她的肩膀上划拉几下,似乎是想要写出几个字,但他没能写完,意外已经出现。

  忽然之间,乌素感觉到身边青鸟的气息在一瞬间消失。

  符纸的能量终于耗尽,这只活灵活现的青鸟,也变回一只纸叠的符鸟。

  “啊……”乌素轻声叹。

  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上次裴九枝离开之前就对她说过青鸟的法术快要失效。

  乌素觉得小殿下很厉害,但到现在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小殿下确实是一个不会法术的凡人。

  她将肩头的纸鸟捧了下来,看到折叠齐整的鸟翅之上,洇着点乌黑的干涸血迹。

  这是……她的血。

  乌素的手指在符鸟翅膀上使劲搓了搓,还是没能把这血迹搓干净。

  她打开了小殿下给她的锦囊——她知道这是小殿下给她的礼物。

  他离开了,那她现在拆开,应该也不算冒犯。

  乌素准备把符鸟装进这枚[jing]致锦囊里,却瞥见锦囊里的两件东西。

  一件,是一张折叠好纸张,上面好像写了字。

  一件,是一枚纯金的钥匙,其上铸着[ri]月纹。

  乌素有些疑惑地拈起这张纸,正待拆开查看,前边林梦却回了头。

  她叉着腰对乌素说:“乌素,你是不是心虚,怎么走这么慢?”

  乌素将纸条塞回锦囊里,对林梦点了点头,又跟了上去。

  说起这事,她确实是心虚。

  毕竟算算[ri]子,这几天也是她释放在鱼目与樱桃梗上障眼法术失效的时间。

  乌素没想到,靖王府库房里丢了这么一枚小小的珍珠项链,就惹得管事大张旗鼓寻找。

  但他们都开始查了,乌素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照顺序,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她原本是不认得“乌素”这两个字的,毕竟陈芜的信件上没有写过这两个字。

  但这是她的名字,所以乌素专门去查了字典,才知道“乌”与“素”这二字怎么写。

  登记完名字,乌素回到房中,有些惴惴不安,她害怕被发现。

  但她对小殿下给她的东西有些好奇,于是她又将锦囊拆开,把那张纸条取了出来。

  乌素对于文字的认识,仅仅来自于陈芜写过信件上涉及的所有字,所以——

  “乌素,你的右?下,有一??。若?来觉得?,那便是我?的。”

  “——小?下。”

  乌素:“???”你在写什么!

  她不太识字,所以也没读出来纸条上的信息。

  毕竟陈芜得的是肺病,她从不敢在信中对自己的[nai][nai]说她胸[kou]疼之类的。

  所以这些关键字眼,乌素统统不认识。

  乌素疑惑地将纸张合上,小心存放在锦囊里。

  那枚金钥匙就更是奇怪了,看起来倒是挺值钱,但究竟做什么用,她也不知道。

  乌素一头雾水,这还是她第一次想要主动找小殿下,去问问他给她这个锦囊,到底是何意。

  她想要知道纸条上的内容,她决定明[ri]请假一[ri],到云都公开的藏书库里查查字典,看看这位小殿下,到底在说什么。

  乌素知道,这纸条上的内容只能她看,所以也不敢[jiao]由他人帮忙解读。

  她入睡之前,把锦囊揣在了自己怀里,抱得紧紧的,怕弄丢了它。

  这可是小殿下的东西,她想。

  ——

  深夜,月[se]明亮,银辉落在祭坛的阵法之上。

  来自仙洲的灵气还在不断传递,但也接近尾声。

  裴九枝在符鸟失去能量的时候,便睁开了眼睛,他知道乌素可能提前打开这锦囊。

  她先打开了,被吓跑怎么办?

  被许陵带到[ri]月阁前,她再打开锦囊,知道真相,这才跑不了。

  裴九枝想象了很多种乌素逃走的可能,他唯独没有想到,乌素压根就不认得那么多字。

  她确实提前打开看了,但也确实没看懂。

  裴九枝沉沉地叹了[kou]气,他只能尽全力再次提起神识去[cao]控符鸟。

  ——就算她跑了,他也要看看她跑到了何处去。

  于是,当天夜里,被乌素紧紧抱在怀里的锦囊忽然动了动。

  裴九枝也同样没有想到,乌素还把他留下来的符鸟也给装到锦囊里了。

  符纸上剩余的能量濒临殆尽,他只能努力从锦囊里探出头,去确认乌素的所在之处。

  裴九枝先拱到了锦囊里乌素打开的那张纸条,这张纸是他亲手叠的,他知道乌素拆开看了。

  青鸟从锦囊里探出头,却看到乌素房间里[shu]悉的装饰——他知道她在靖王府的房间是什么陈设。

  她没走吗?

  裴九枝正待继续确认,脑袋却撞到一块软绵绵的东西上。

  现在已是夏季,乌素睡觉时,穿的衣裳也轻薄,柔软的寝衣覆在身上,勾勒出起伏的柔和线条。

  而青鸟的脑袋,就撞到了那两道线条的[jiao]汇之处。

  他当然对她的身体很[shu]悉,乌素没有刻意去记那晚的细节。

  但裴九枝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晚观澜阁里发生的所有事。

  这一回,淡青[se]的鸟羽瞬间变为淡淡的粉[se]——不止是脸颊上变[se],青鸟的整个身子都变了。

  裴九枝这才反应过来乌素将他送给她的东西放在了何处。

  哦……原来她也有一些在意他,将他的东西如此珍重地抱在怀里。

  而且,她看了那纸条,也没有跑。

  裴九枝放心了,他所[cao]控的符鸟恹恹地垂下脑袋,靠在乌素的胸前,再次失去了神识的[cao]控。

  次[ri],乌素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存放在锦囊里的符鸟不知何时探出了脑袋。

  她伸出一指,将符鸟的脑袋按了回去。

  乌素没想到昨晚裴九枝又努力积蓄起力量,回到她身边,然后心满意足离开。

  她只觉得这是自己在睡梦中无意间碰掉的。

  乌素将锦囊的扣子扎得紧了一些,便去找陆管事请假了。

  她在靖王府里,麻烦事少,做事努力,之前也从未请过假。

  再加上陆管事觉得她有些背景,于是她的请假申请很快通过。

  “这几[ri]靖王府里的下人都不许外出,我今天给你破例了,你不太识字,多读书学习是对的。”

  陆管事以长辈的身份语重心长说道。

  乌素点点头道:“陆管事,我知道了。”

  “靖王府里,是丢了什么东西,如此大费周章寻找?”乌素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怕。”

  陆管事回道,他也听闻了一些消息,总之,他知道上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嗯。”乌素点了点头,稍稍有些放心,她想这可能不是同一件事。

  她带上自己的锦囊,往云都的开放给百姓使用的藏书楼而去。

  离靖王府远了些,路上的行人便多了起来。

  乌素舍不得花钱,看到街上有售卖一些有趣的小玩意,也没买,就站着看看。

  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有许多,其中甚至有几个人认出了乌素。

  “这不是前几[ri]收到了阵法放出赐福金莲的姑娘吗?”

  “这可是九殿下主持的阵法,她真是幸运啊!”

  乌素听到有人在谈论她,连忙跑开,躲开行人善意的视线。

  作为一个低调的小妖怪,她不想被人过多关注。

  来到藏书楼下,人果然少了许多,乌素选了一个无人的入[kou]走进。

  她径直找到了藏书楼里存放字典的地方,找出其中一本通用的。

  乌素其实还不太会阅读人类的书籍。

  她之前知道自己的名字如何写,还是在藏书楼里找了个路人问的。

  那时她问:“乌素……乌是黑[se]的乌,素是白[se]的素,这两个字怎么写,可以请你帮我查一查字典吗?”

  那位好心的路人还真帮她翻到了字典的那一页,乌素这才学会了乌与素的写法。

  这一回,她只循着纸条上她不认识的字,一页一页地翻找过去。

  当然,这样找字无异于大海捞针,乌素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第一个她读不懂的字在哪里。

  就在她认真翻阅书籍的时候,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小姑娘,你又来看书了。”

  乌素回过头去,看到一张年轻且清秀的面庞,她笑着,笑容如阳光灿烂,长发被红绳高高束起。

  她记得这姑娘,上一次,也是她帮她找到了乌与素的写法。

  那姑娘身着一身利落的简单红裳,将乌素眼前的书拿了一本下来。

  乌素注意到她的虎[kou]处有长期手持武器的茧。

  但这次她要找的字是小殿下写的,她不想告诉外人。

  所以,乌素婉拒了这位红裳姑娘的帮助。

  她想,等以后有机会见到小殿下,她再问他。

  “好哦,你多读书是好的,我没当值的时候都会来藏书楼,你到时候有不会的,还可以问我。”

  红裳姑娘笑着与乌素告别。

  乌素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唇角翘起一点弧度,对她挥了挥手。

  文盲乌素忙活了大半天,还是没能解开纸条上的信息。

  她走出藏书楼的时候,斜阳余晖洒下,已是黄昏。

  乌素无奈地回了靖王府。

  在路上的时候,许多行人已经拿起了各[se]花灯,将临近夜[se]的云都照得如天上星河。

  在远处,于云都的中央,小殿下所在的阵法还亮着灼灼光辉。

  乌素站在普通的、遥远的人[chao]里,仰头看着属于他的阵法。

  那与仙洲沟通的阵法光芒轮转,传递着这世间最神秘缥缈的力量。

  她想,她对小殿下的第一印象确实没有错。

  他很亮,像[ri]月,天生便引人追逐。

  乌素看着那阵法怔然间,前方响起马蹄声。

  一列华美的车队自乌素身边走过,车队中央护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她往侧旁躲了躲,那领在车队前方的黑衣男子压低了帷帽的帽檐。

  他腰间佩着一枚令牌,其上单字一个“陵”。

  乌素与这车队擦肩而过,她还是回了靖王府。

  推开她所居院子大门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

  乌素在院子里看到一个不住[chou]动着的人影,原来是林梦耸着肩膀在哭。

  她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林梦听到了开门声,猛地扭过头来,对着乌素一字一顿说道。

  “乌素,都是你,是你害了卫郦!”

  “那天晚上明明是你去的观澜阁,但前不久,卫郦因为册子上的排班是她,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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