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鸩酒一杯，送人上路

都不用等到过几日，卫璋回来的当天夜里，就有人睡不着觉。

京城某处宅院的暗门被推开，叶青脱下头上的帽子递给随从，弯腰走进去。

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定睛一看，竟都是朝堂上的官员。可奇怪的是，他们都没有穿外袍和靴子，仅着单薄的白色中衣，光脚坐在桌边，简直是有辱斯文！

这些斯文败类见叶丞相进来，也不起身打招呼，只是安安静静点点头。叶青也点点头，算是回礼。

一个罪奴站在门口，叶青脱掉外袍和靴子，抬起双臂，任由那罪奴仔仔细细摸过自己全身，确定他没有佩戴任何物件后，恭恭敬敬将他请到屋内上座。

从头到尾，整个屋子里的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罪奴从袖口中取出纸张，一人一张分发给各位大人，然后打开桌上的木盒，将炭笔分发给大家，独自站立在墙边，不再动了。

以叶青为首的几位官员坐得端端正正的，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半柱香烧完后，有人坐不住了，率先在那纸上写道：怎么办？

原来，这是这群官员想到的对抗暗卫监听的办法之一。大家围坐一圈，谁也不许说话，交流全部在纸上书写。为了防止有人将纸条偷运出门，每次参加密会时，来者必须脱掉宽袍长靴，赤足穿着寝衣，保证彼此间一目了然，无处私藏证据。当密会结束后，罪奴会上前将所有的纸张全部收回，清点数量，确定没有破损后，再当着所有参会者的面投入火盆，焚烧成灰。

虽然麻烦，但也足够安全。

有人开了头，这次的密会就好进行下去了。官员们你一笔我一笔，所说之意无非是趁他病要他命。

“他就算没死，功夫也定不如从前了，不如派高手除之。”——他们甚至不敢写卫璋大名，一律用“他”代替。

“万一失手？”

“世上想杀他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查不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功夫不如从前了？”

“去年进宫，我无意窥得他的病容。形容枯槁、行将就木，就算没死，也定是元气大伤。”

“那你可曾见到那位对他的态度？是她害的吗？”——这个“她”，指代的就是皇帝云鲤了。

由于提到了女皇陛下，所有人又不动笔了，齐刷刷看向叶青。毕竟如果卫璋不回，女皇陛下妥妥的就是叶青的儿媳，可现在，国丈的桂冠还没戴上去，正主回来了！

啪，叶青就算想给自己儿子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现在也得问问人家卫璋答不答应了。

哦，还有个可能，如果当初真是女皇陛下将卫璋害死的，那他这次定然是回来报仇的。明日早朝，龙椅上坐的是谁，还未尝可知呢。

想到这一点，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叶青想了想，抬笔写道：

“里面传来的消息，他的脉象十分健康，无异样。”

啊这。

大家彼此看了看，刚刚提出要刺杀的那人悄悄低下头。

见所有人都傻了眼，叶青叹口气。他在纸上留下“静观其变”四个字，吩咐罪奴过来收拾纸条。

所有的纸条在炭盆中烧成灰烬，大家确认无误后，穿回衣服，各自隐入黑暗中离开。

翌日早朝。

不仅是召开了密会的人，就连其他官员心中也俱是疑惑。由于大家认定了卫璋之死定是云鲤害的，见他莫名其妙归来，皆是惶惶不安，生怕他复仇心切，当天夜里就把皇帝陛下给噶了。

唉，虽说皇上是女人，但起码也算是云氏正统子孙。若是被姓卫的谋朝篡位了，云氏皇族覆灭事小，让他们对着一个太监喊万岁事大啊！

丢人呐！

于是，当小太监宣布皇上驾到时，所有人伸长了脑袋望去。只见云鲤四肢无碍，活蹦乱跳，那颗漂亮的小脑袋也完好地按在脖子上时，这才集体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并没有松多久。两个小太监抬着一把熟悉的蛟龙椅摆在了龙椅下方，一人从偏殿走出来，冲皇上施礼后，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椅子上。

啊，这熟悉的压迫感，是卫璋！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小太监尖着嗓子喊出这句话，昨日还在朝上逼着云鲤立后的大臣们瞬间又变成了哑巴，一个个把脑袋埋得低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偌大的金銮殿寂静无声，只听得见卫璋手指击打椅子扶手的哒哒声，一声接一声，就跟催命符一般，听得人心里七上八下。一些老臣纷纷回忆自己这半年的言行，思考有没有说过不得了的话。但也有些初出茅庐的年轻官员，他们是在卫璋“死”后才进的官场，只听说过卫掌印的“威名”，却没见识过他的手段。

见朝中无人说话，这些人不免起了些表现的心思。年轻人上前半步，拱手道：“臣有事启奏！”

听到陌生又年轻的声音，卫璋浅浅瞟了一眼。见只是一些相貌寻常、甚至还长得有些着急的普通人，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云鲤没多想，见有人终于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忙道：“爱卿请讲。”

年轻人看了叶青一眼，胸有成竹准备立头功：“关于昨日说的立君后一事，叶相公子叶为安颇有其父风采，入宫后，定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一举得——”

“咳咳！”

话还没说完，叶青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他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一边咳嗽一边瞪这年轻人，恨不得把人瞪穿才好。

年轻官员不解，但也不好在这咳嗽声中继续说国家大事。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云鲤偷眼去看卫璋。他单手支着下颚，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算听到有人逼她立君后，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又在搞什么。云鲤定定神，让那不知死活的年轻官员退回去，正准备宣布退朝时，这位坐在蛟龙椅上的大爷终于发话了。

“立君后？”他眼眸下垂，也不知道在问谁：“听说皇上前些日子才立了一位贵君，怎么，这么快就要抬新人了？”

喂喂！云鲤无语，她瞪着卫璋，不知道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卫璋理都不理她，他换了个姿势，仍然用手支着下巴，轻飘飘说道：“既然皇上这么急着立新人，定是对那贵君不甚满意。这样吧，赐鸩酒一杯，送那贵君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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