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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


敖泽闭上眼睛,转过头不再说话。

  杨戬拉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吻上敖泽的手背,郑重道:“十年了,杨大哥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幻想过无数次,再见到你的场景。我从灌江[kou]赶来,没[ri]没夜,风餐露宿,因为我等不及,哪怕晚一刻,我都觉得是煎熬。我以为你想我……就如同我念着你……。”

  他含着敖泽的耳垂,柔声说道:“你闯了祸,我像无头苍蝇一样……想救你,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不知道你被王母罚到了哪里受苦。我不知道我的阿泽该怎么承受那些刑罚……我不敢想,只要一想起,我的心就会疼死……”

  杨戬的话就像鞭子,一句一鞭狠[chou]着敖泽的心。

  他在鹰愁涧煎熬了十年,他一直坚信他的杨大哥会来救他,谁知却等来了要他命的摩昂。摩昂告诉他,其实十年前杨戬和敖汀就已经有肌肤之亲了,就在他摔碎定水珠的那天晚上。就在他和杨戬睡了近五百年的那张床上……

  他以为杨戬玩够了,不再要他了。他以为杨戬成了天界的二郎真君,看不上他这只蠢蛟了……

  杨戬抹去敖泽脸上的泪,将吻落在敖泽的眼睑上。敖泽的睫毛颤动如蝴蝶的翅膀,他握紧了杨戬的手,心中却不知是喜是忧。

  大漠的风凛冽的吹刮着。杨戬用袍子裹住了敖泽,两人仰躺在沙地上,同看着万里碧空。

  “杨大哥……你说你母亲,已经安好的回来了?”

  杨戬的手摩挲着敖泽的头发,闷闷地应了一声。敖泽腾地从他怀里爬了起来,黑夜里眸光闪亮:“这样正好。你当初爱我,应该就是孤独无依所致,现在你有了母亲,你跟敖汀……应该也成亲了吧……从此以后,你不用再怕孤单了。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今夜之后,一切都随风去吧。”

  ……

  前不久的灌江[kou]杨府,灯火辉煌、红烛帐暖。杨戬送走了前来道贺的一众仙家和四海龙族,此刻正坐在院里的[cao]棚前,静静地看着夜空。他玉冠高悬、喜服焕彩,真是非一般的俊朗。

  过了今夜,王母就答应放了他母亲。过了今夜,他就再没有资格去拥有敖泽了。

  五百年前,天帝答应他,只要替天界擒了孙悟空,就放他母亲出来。他信了,他带着敖泽从东到西追了孙悟空十几万里,不分昼夜、风餐露宿。可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

  不过是瑶池前,王母轻飘飘的一句:“事关天界颜面。再议。”

  他忍了几百年,直到十年前,忍无可忍之下,劈开桃山。可结果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跟母亲说一句话,她就被王母的金乌晒死了。那时候,敖泽因摔碎了定水珠、引起西海海啸,被天将带走。他不知道敖泽在哪里受苦,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救他。他浑浑噩噩过了十年,每[ri]每夜都在受着煎熬。

  直到一年前,王母告诉他,瑶姬并没有死,只是被她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疗养……

  安置?疗养?杨戬冷笑。

  千里烟[bo]的瑶池,王母高坐瑶台,牵着身侧白衣如雪的龙女敖汀:“条件只有一个。娶她。”

  东海的三公主,敖泽的堂姐,王母的近亲。当年他在灌江[kou]无意间招惹到的那条白龙。谁知孽缘竟然就从那时结下,再也摆脱不掉。

  哮天犬从[cao]棚里出来,爬到杨戬的脚边蹭了蹭他的锦靴:“主人,你放弃了?你要真跟那臭丫头成了亲,敖泽会恨死你的!”

  杨戬自嘲地笑笑:他早就已经恨死我了,不是吗?否则又怎么会宁愿受罚十年,都不来找我相助?

  要不是王母终于松了[kou],杨戬根本就不会想到:敖泽竟然被囚在鹰愁涧,[ri][ri]承受天雷加身!他疯了一样跑去找他,他幻想了太多太多两人相见后的场面:他该怎么跟敖泽解释?他该怎么求得他的原谅?或许敖泽根本就不知道十年前他和龙公主的那件事……又或许,敖泽就算知道了,也会体谅自己的……

  可,当杨戬匆匆赶去时,已人去涧空。王母乘着金凤现身于天穹:“敖泽本是蛟、龙私通的孽子,若不是西海龙王有意包庇、拿定水珠掩盖他的妖[xing],他又怎么可能混在天界潇洒近千年?他砸了定水珠,引得海水倒灌,万千凡人丧生,却让佛界捡了个便宜,趁机大施恩泽……敖泽,他万死难辞其咎。何况,蛟妖天生嗜血,真君,等他成了一个理智全失的吸血怪物,你对他仍不改初心?”

  “至死不渝。”

  王母垂眼看着下方的杨戬,轻声道:“只是不知道敖泽……还有没有脸,再同你一起了。他现在,正同孙悟空一行人前往妖都。你应我一件事,我就把这世间仅剩的一颗定水珠,给你。至于敖汀,好歹也算是我一个子侄,十年前她在你杨府过了一夜,你应该给她[jiao]代。只要你应允娶她,其他都会如真君所愿。”

  他太想敖泽了,这种感觉锥心蚀骨、让他夜不能寐,所以,他才跟去了盘丝岭。他站在天穹之巅,看着身下如蝼蚁一般的孙悟空等人,看着卷帘沙螟怀里抱着他的敖泽,他在心中轻喊:“你等着我。杨大哥会来找你。”

  “真君,我家公主在等着您呢。”小丫头提了个大红灯笼,站在门[kou]柔情相邀。

  杨戬起了身,整了整身上的锦服,冷笑着走了过来。

  窗上的大红喜字红得刺眼。他走进洞房,关门前撇下了一句:“明天撕掉。”

  红烛摇曳,暖玉生香。他撩起重重帐幔,平静地看着床上端坐的敖汀。时间从耳边流过,房间里不知不觉弥漫起莫名的情愫。敖汀已经等了很久,从五百年前她在灌江[kou]吻上杨戬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到,这个男人一定是属于她的。

  纤纤玉指撩起了红盖头,她用此生最美的笑容迎接她的相公。

  杨戬看着她脉脉含情的双眼,心底突然泛上一阵恶心。他一手捂着[kou]鼻,一手朝着敖汀摆摆手:“对不住,我一看到你……就想吐。”

  敖汀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一把扯下红盖头,朝杨戬劈头扔过去:“滚!”

  杨戬懒得看她撒泼,直接转身准备离开。敖汀拖着繁复的嫁衣追过来,她抢先一步用身体挡住房门,咬着牙恨恨看着杨戬:“不许走!”

  杨戬退回去,坐到椅子上,开始低头看自己的手。

  敖汀红着眼走到他跟前,用手拉他的袖子,被他厌恶地甩开。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你恶心地连一眼都不想看我?”

  杨戬低头不语。

  敖汀[bi]近他,抱着他的胳膊,她将脸贴着杨戬的胸膛,小心说道:“我好歹也是堂堂龙族的公主,我为了你舍弃了自己的骄傲,舍弃了自己的家族,我心甘情愿、奋不顾身地嫁到灌江[kou]……你真的一点感动都没有……杨大哥……”

  杨戬的脸[se]突然变得[yin]沉,他抓住敖汀纤细的手腕,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再让我听见,从你嘴里说出这三个字,我就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他将敖汀甩到一边,起身准备离开。

  凤冠哗啦一声掉下,金珠玉摇蹦碎了一地。敖汀的长发散落下来,她浑然不顾,从身后紧紧抱住杨戬的腰,她一点一点勒紧,带着卑微、带着乞求:“留下来……我求你……你要是今晚出去,我以后怎么见人!留下来……”

  杨戬掰开她的手,仍往外走。

  “他到底有什么好!”敖汀哭花了脸,终于嚷出那个名字:“敖泽到底有什么好?他哪点比得上我?他是蛟,他是一只妖!仙妖不两立!你是天界的二郎真君,你苦求了这么多年,才到了现在的地位,才得到天界的认可,你就为了他……全都不要了?”

  杨戬回头,目似冷霜:“阿泽一直把定水珠视若至宝,要是有一天,让我知道,他摔碎定水珠这件事跟你有关,你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百倍千倍。你死乞白赖要嫁过来,我如你的愿。你害我跟他分隔十年……我会让你守千千万万年的活寡,少一天都不行。敖汀,这是你[bi]的。”

  “杨戬,你回来!”

  她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她在等。等十年前的故技重施。

  桌上的红烛“砰”地一声,溅起几丝火星。她能清楚地感到,身前的男人在轻微颤抖。她慢慢地靠近,将整个身体贴向他的后背。“你是我的。你的第一个吻是我,你的第一个女人是我,我不会放手。永远都不会。”

  杨戬的手上青筋暴起,他抓住敖汀的胳膊,说出的话连声音都是滚烫的:“你又耍这把戏!”

  敖汀趁势缠到他面前,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杨戬的脸……

  东海龙涎香,无[se]无味,世间最烈的情药。

  杨戬仰躺在地上,只觉得十年前的噩梦又再次来临……

  那时他早已因诸魔之战中力擒孙悟空而一战封神。原本以为后面的[ri]子就好过了,可母亲还是被压在桃山,天帝依旧只是个傀儡。敖泽突然被召回西海,东海三公主敖汀却在某个深夜出现在了杨府。

  杨戬因一腔苦闷无处发泄,豪饮了十几坛酒。他歪躺在床上,朦朦胧胧中感到有一双手在抚摸自己的身体。

  那双手很温柔。他清楚地知道手的主人不是敖泽,他极力地推拒,却耐不住体内袭来的一阵又一阵燥热……

  他不知道,他的敖泽那个时候却在西海受苦。太子摩昂狠心又残忍地向他揭发了他母亲和白蛟私通产下他的事实……敖泽不是龙,他只是一个卑贱的杂种。

  敖泽不信,要去找父王对峙。摩昂冷笑着告诉他:“你记得小时候那个雷雨夜里,你被我骗去海沟,在黑暗恐怖的沟底孤零零呆了三天三夜的那件事吗?是父王让我做的,你信吗?他讨厌你!恶心你!你肮脏的父亲玷污了他的妻子,他怎么会真心疼爱你?你现在有脸去问父王吗?有脸你就去啊!”

  敖泽的眼中现出了慌乱,他揪住摩昂的衣领,一遍又一遍地问:“你骗我是不是?从小到大,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小时候我叫你哥哥你一句话都不回。你恨我是不是?你恨我母亲取代了你死去母亲的位置,你恨父王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我,是不是……所以你才骗我?是不是?”

  摩昂冷笑,看着他脖间的明珠:“有一个法子,能证明我所说的一切。你这颗珠子,是我大西海的定水珠,它蕴藏了父王一半的神力,你知道父王为什么把它给你吗?因为你是蛟!没了定水珠压抑你的妖[xing],你就会变成怪物……哈哈……”

  “我不信……我要真是私生子,父王为什么还这么疼我?”

  摩昂拍拍他的脸,满眼的嘲笑:“因为他怕丢人啊,六界皆知西海龙王有这么个漂亮的小子,要是被大家知道你其实就是个狗杂种,他老脸儿往哪儿放!”

  敖泽跌坐在床上,他手里握着脖间的明珠,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

  摩昂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引诱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把法子告诉你,你敢试吗?你只要把这珠子轻轻一摔,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敢不敢!敖泽你敢不敢!”

  ……

  杨戬一觉醒来,怀中贴着一团软玉。他脑中惊雷响过!他的敖泽,明明刚回了西海,怎么会在自己怀里?

  他睁开眼,看到了脸颊酡红的敖汀。收回手,起身,穿衣,一连串的动作做得镇静至极。

  敖汀顾不得女孩子的羞怯,来不及披衣服,就急忙下床,从背后抱住他:“杨戬,在经历了昨晚之后,难道你还是连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

  “放开。”

  敖汀松了手,委屈的看着他的背,就在昨晚,眼前这个男人还对她柔情蜜意,也就是昨晚,她才知道,原来杨戬的冷,只是对着她,而他的热,也只是对着他。

  “你要去哪里?”

  “沐浴。”

  “你不管我了?我堂堂东海三公主,在你杨府呆了一晚上……?”敖汀红着眼,赤脚站在地上哭诉。

  杨戬回头,眼神[yin]鸷地看着她:“你昨晚给我下了什么?恬不知耻这四个字你知道怎么写吗?”

  敖汀扑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衣服,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我为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敖泽他配不上你的,你知道吗?他根本就不是龙,你马上就知道了!他就是一个妖怪!”

  耳光响亮。敖汀跌坐在地上,捂着被打过的脸。

  “我不允许你再诋毁他一个字。我跟敖泽就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年在灌江[kou],是我认错了,我一次一次地跟你说,你权当耳旁风。好,现在可以放下执念了吗?”

  “杨戬!你!”

  敖汀挥出去的手被杨戬紧紧抓住:“滚出我的家。”

  ……

  月[se]皎洁,红烛摇曳。敖汀从十年前的往事中[chou]离,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因龙涎香而情动的杨戬:从今以后,我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谁都不能让我滚,你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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