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唐突佳人


在戈壁上藏了五六日,雪娘和江婶子扮成契人模样,混在库卡一群人里,进了青州城。

  这十年青云府安定,虽偶有匈奴来犯边境,却不影响草原上的部落人,到青州云州城里做买卖。

  中原人的茶叶丝绸盐巴,换取边塞外部落人的皮草珠宝犀牛角,各取所需。

  守城的兵士对这帮契人行商,半点也没起疑心。

  进城后,他们这一行十几人,迅速分散到青州城各个角落里。

  几日后,青州城将军府外的菜店里,多了一个半大少年和一个老婶子。

  少年自称姓许。

  虽然看着瘦弱,在菜店里试了一天工,还真是有把子力气,干活一点不带歇气的。

  这家菜店每天早上挑最新鲜的鱼肉瓜果蔬菜,往隔壁将军府里送。

  老板看小许头机灵又勤快,没几天便把这活交给他。

  小许头便是罗雪娘,她女扮男装,混到将军府里。

  “老板娘,将军府里的林厨娘说,明日老夫人寿宴,要几个人帮忙洗菜,我答应去了。”

  这日雪娘回到菜店,若无其事地说。

  她这些时日,与将军府几个婆子小厮混熟,将府里地形布局与人员排班,查得一清二楚。

  明日老夫人六十大寿,流水席会一直摆到夜里。

  全青州的大户,不管是官兵,还是商贾,都会过来祝寿。

  将军还安排了铁花艺人表演,特意不远千里从川西请来的。

  老夫人老家是川西那边的,几十年没看见过打铁花了,颇为惦记。

  夜黑风高,人山人海,火树银花,正是做奸犯科,纵火烧杀的好时候啊!

  当天夜里,将军府前,车马如龙,宾客如织。

  酒水汤汤,歌舞升平,在一片恭维奉承声中,成翔喝得烂醉如泥。

  睡死在书房里,半夜院中起火,他毫无察觉,熏晕了过去。

  火光照亮了青州城半边天。

  手下几个亲兵不顾死活,冲进火场,将成翔拖了出来,保住他一条命。

  趁城中混乱,连守城门的官兵都被拉去救火。

  库卡大摇大摆,将雪娘和江婶子送出青州城。

  又让族人扮成匈奴人的模样,在将军府附近吆喝。

  折腾了几个来回后,赶在黎明前遁入戈壁。

  成翔被烧光了头发,半边身子不见一块好肉,高热了十几日。

  醒来后,听部下说是匈奴人趁老夫人寿宴,进城作乱,气得又晕过去一回。

  他知道自己杀了那么多匈奴人,匈奴各族早就把他当头号仇人,自然不疑有他。

  只把这笔账全算在匈奴人头上。

  半年后,京城早春,花绽柳摇,暖日当喧,煞是宜人。

  雪娘一路半行医半乞讨,领着江婶子来到京城。

  如今穷途末路,银钱无几,偏江婶子体弱生病,这几日高热腹泻不止。

  雪娘通晓医理能把脉开方,可她手里只剩十几个铜板。

  药房伙计一脸鄙夷,两眼见白不见黑,吆喝着往外赶人:

  “谁都像你这样,空着一双手来抓药,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这里是药房,不是慈善堂!”

  雪娘无言反驳,出了药房茫然四顾。

  正思量着去哪儿能采些草药,见马路上蹲着个男娃,旁若无人地玩石子。

  不远处两匹高头大马正疾驰而来。

  眼看马蹄纷踏翻飞,雪娘不加思索地冲上去,推开那男娃,自己却扑倒在地。

  我命休矣!罗雪娘心中哀叹:再不能为许家报仇了!

  临街二楼,一男子飞身而下,搂住她就地打了几个滚,避开马蹄。

  雪娘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又重重一推,她像个球似地从他怀抱里滚出去。

  她刚爬起身,便听闻这位公子,清冷嗓音说了句话。

  雪娘风中凌乱地看着面前的贵公子,他说什么?

  公子面若美玉,身如青竹。

  温润气息间又隐隐带着一丝逼人的煞气。

  罗雪娘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清雅俊逸,白衣飘飘,像戏文里唱的仙人,落入凡间。

  许是春风缭绕乱人心,雪娘心口好似有个小人在唱曲儿,在翻跟斗。

  砰砰地踩着她的心窝像要蹦出来一般。

  “不如娘子告知家中住址,尊上名讳,洛某隔日请人去下聘,如何?”

  这位贵公子微皱双眉,看着有些痴的雪娘,缓缓重复了一遍自己刚说的话。

  “下聘?公子,为何要与我下聘?”雪娘愕然问道。

  见识过成翔的残暴,对这位玉面公子,她也暗生几分忌惮之心。

  公子似乎很为难,垂在身侧的手握拳,捂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问道:

  “若我不遣人上门求亲,你该不会自戕吧?”

  刚才一时情急把人救下,他才陡然想起,若这是一个圈套该如何?

  洛子清,年十九,太子伴习,三等侍卫,新科探花郎。

  堪称文武双全,惊才绝艳。

  可惜他出身武将新贵之家,在京城中为士族勋爵人家所不屑,明里暗里没少受挤兑欺负。

  进京十年来,洛子清谨小慎微,不肯出一点错,给人以诟病之口实。

  今日一时善心,不忍这娘子为救人而丢了性命,作出唐突之举。

  洛子清心中突突直跳,忐忑又懊恼,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千年防贼,今日倒是自投罗网。

  雪娘连连摆手问:“我为嘛要自戕,你又干什么要求亲?”

  洛子清愣了愣,微微躬身谢罪道:

  “刚才实在是情急,冒犯了姑娘,洛某不能免责,定会对姑娘负责到底。

  楼上探身俯看的那群人里,不仅有公子哥儿,更有不少新科进士,各品阶官员。

  若他今日一走了之,明日说不定便有御史上奏弹劾,今科探花郎当街调戏民女,拂袖而去。

  如今太子辅政,正待整顿吏部,推行新政,他是太子最得力人手。

  除去他,哪怕是毁掉名声,令他陷于流言,也犹如斩去太子一条臂膀。

  事实真相并不重要,文人一支笔一张嘴,便能颠倒黑白,侯爷从小就这么告诫他。

  罗雪娘一脸茫然,这位贵公子到底在说什么啊?

  北疆民风奔放,很多女子外出谋生抛头露面,相好的男女一同出游也是常事。

  但这样甫一见面,便口口声声要提亲的,她真没听说过。

  雪娘语无伦次道:“不用真不用,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告辞了。”

  洛子清也有些晕,就这样走了?不缠着自己?

  不会是什么对家故意做的局吧?回去再搞个投缳自尽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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