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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突然的婚约


金姨娘停了手上活计,抬头疑惑地看了看我。

    我心中一跳,正欲解释为何突然问这桩事,而金姨娘已经又勾头摆置起了针线。

    她认真想了会儿,才说:“要说什么时候,那就早了,咱们一家子去杭州逃难,刚出发几日,你就跟我们失散了,东西也丢了一大半,夫人着急上火,发了几天高烧,后来烧退了,又一直咳嗽,说是好了吧,一见凉风,或是累着了,还是咳,还总说头疼,不过这些都是小毛病,算不得什么,是来这里落脚的时候,才严重的,夫人开医馆累着了。”

    “我娘……和薛姨娘,可还处得来?”我轻轻问。

    金姨娘朝门外看了眼,俯身凑近我,低声说:“你还别说,以前觉得她是狐狸精,在一块儿相处相处,发现人还不赖,也不惹事儿,老老实实的,夫人让她干啥,她也干,就是不是干活的材料,娇滴滴的。”

    说完,金姨娘继续缝着爹爹的衬衣。

    过了会儿,抬头见我怔怔不语,又说:“不过人家有别的本事啊,夫人走了,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打理,别看她说话细声细气,赵叔他们可听呢,她还教宝相识字呢,现在连宝相都听她的。”

    我哼笑一声,凝视着金姨娘:“姨娘是不是也觉得她好呢?”

    金姨娘这才回过味儿来,曾经在扬州的家里,我娘和她对薛姨娘多有厌憎不屑,如今俩人倒情同姐妹了。

    “大小姐,年景不一样了,从老家出来时,那么多人,到最后就剩这几个了,路上大家逃难,早就在一块儿共事儿了,现在是多一个人出力,这个家才更能立住哇,夫人都跟她搁事呢,我也不是觉得她多好,就是佩服她挺有能耐的。”金姨娘又靠近我些,小声说,“你看啊,别的不说,夫人走的时候,治丧,选墓地,请僧人诵经……哪件事不是人家操持的?不说这些,就说现在的日子,都指着她呢,老爷可是什么也不管,所以说啊,大小姐往后待她也客气些,你年纪也不小了,日后婚事少不得她主事……”

    “我知道。”我点头笑了笑,起身告辞。

    屋里弥漫着香火味。

    桌子上摆着祭奠牌位及果瓜糕点,陈设据说与我娘生前一样,被褥亦是叠得整整齐齐。

    我翻着我娘开过的方子,语气随意地与打扫房间的芸仙闲聊。

    “夫人过去生病,可有坚持服药?”

    芸仙道:“怎么没吃?夫人自己配的药,每天都是我亲自熬的,唉,不知道是不是痨症,怎么也好不利落了。”

    芸仙走后,我关了门,慢慢抚过我娘的枕头、被褥,又俯身贴上去……

    我检看了我娘衣柜里的所有衣裳,用匕首将屋内花木的土翻了个遍,最后想当然的一无所获。

    我跪在蒲团上,一瞬不瞬盯着桌子上的牌位……

    兴儿和佑廷领着护送我们的一众人坐船出海。

    我在临上船时,脱口身子不适没跟过去。

    “这会儿起风了,大小姐,咱们快回去吧。”

    芸仙替我系了系如意绦,我们沿着沙滩往家走。

    走出沙滩后,我指了指村子,说:“我还不知道这村子长什么模样,不如我们趁这个机会去转转。”

    村子不过百余口人,大多芸仙都认识。

    不用我问,便认出几个到我家医馆看病的人。

    于是,我和芸仙走走停停,有时还到某个村民家喝口茶闲聊上一会儿。

    若是一人之言不可信,如果,所有人都是一致的说辞,那么,事实就是如此吧。

    其实,在赵叔接到我,芸仙与我一道坐在马车回家时,我就想通了,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我垂头丧气,闷闷不乐踢着一个小石子,已经能看到林家的屋顶时,无意中一抬头,惊诧地看到薛姨娘站在不远处。

    芸仙先回家了,只留我和薛姨娘面对而立。

    她穿一件素净月白小袄,藏蓝百褶裙裾被风吹得翩翩起舞,腰身毕现,窈窕婀娜,我见犹怜。

    她朝我微微一笑,伸手撩了撩被海风吹散的一缕鬓发,侧过脸望向大海,说:“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你疑我怨我排斥我,只因你不愿相信夫人仙逝了,姑娘,我明白你心里难过,当初瑟瑟……”

    她情绪忽然激动,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才涩声道:“瑟瑟当年出事,我也是痛心极了,恨不得一死了之,所以我懂姑娘的心情,瑟瑟走了,除了林家一大家子,我无依无靠,这会儿就咱们两个,我敢对天发毒誓,我薛澜珊没有做过伤害林夫人之事,若是说谎,叫我不得好死。”

    我蓦然抬头看向她。

    她一脸凛然,肃声说:“不知姑娘可听到什么传言,我今日也把话撂下,不管是现在还是往后,我都不会去做林家的夫人,林夫人,只有一个。”

    我蹙着眉,垂眸尴尬至极,轻声说:“薛姨娘何必说这些呢,我并没有疑心什么,你也不必多想。”

    往回走时,她说:“有桩事,咱们私下说一说,我原是向兴儿打听那些护送你来的人何时返程,也好给人家预备东西,但我听兴儿的意思,姑娘是还要回北边去?”

    我忙摇摇头。

    来的时候,我对这里无一丝眷恋,甚至并不觉得这是我的家,可当我真的回来了,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看到我娘的屋子,且能每日去山上看望我娘的墓穴,我竟迅速对此处生出了感情。

    这是我娘一点点筑成的家。

    这是我的家。

    而北境,只有意王爷。

    次日,我刚从山上回来,听芸仙说我爹找过我几回了,就忙换了衣裳过去。

    书房虚掩着,我轻敲了敲门,过了会儿,才听到我爹沉声喊我进去。

    我爹难得和颜悦色地让我坐下,笑着说:“有件喜事,你年纪不小了,下面还有佑廷,怎么着也要先把你的终身大事办了,才能说小的,今日孙员外找了媒婆登门,孙少爷比你大两岁,已考过乡试,长得一表人才,为父甚是满意,已是应了。”

    “爹爹怎么不与女儿商议一声,随便就应了?女儿不愿意!”

    我按捺住心中震惊,忙跪地尽量冷静道。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须与你商议?”

    我爹怒道,说着说着,愈发生气,干脆从书案后面走出来,道:“逆子!你不愿意?你还想反了不成?”

    这时,一个身影从屏风后快步走出来,竟是薛姨娘,她穿着八成新的红色绸缎小袄,发髻松散,娇媚艳丽地挽住了我爹的手臂。

    我已与意王爷亲过抱过,此时见薛姨娘如此,顿时想到我未进来前的情形,脸登时红了,低首不再言语。

    “老爷,这虽是天大的好事,好歹让大小姐先见见那人,再说了,大小姐热孝在身,眼下也没这个心情不是?”她柔声细语劝慰我爹。

    我爹脾气果然小了些,说:“那孙少爷人品才貌皆上乘,家境也佳,我也不是随便找了张三李四,你再看看她的态度,还以为我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呢!她娘走了也有几个月了,就是定了亲,还得择日呢,到时候哪里还是孝期?她是家中老大,只有她的亲事定了,佑廷才好娶妻生子,为林家开枝散叶……”

    这番话,从爹爹口中说出,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望着他发白的黑布鞋面,想象着兴儿从他爹口中听来的传闻。

    谁能想到,年轻时一心想隐世索居、出家修行的人,有一天会念念叨叨要为家族开枝散叶,人当真是会变啊。

    不欢而散后,我回到自己屋子,托腮从窗户里看外面的海天一色。

    芸仙在床边铺着晾晒过的被褥,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话:“……一换季,我就掉好多好多头发,薛姨娘嫌我掉头发,给我配了个方子,说是能治脱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我猛然转过脸,脑子里如巨雷响过,好半天才能开口,低声问芸仙:“你说……薛姨娘为你配了新方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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