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住店
小贩从披风下伸出只手，把刻着“明阳”和“笠苏”的两只风铃递给了龙明阳。龙明阳接过风铃，和苏笠一同转身离开。小贩看着龙明阳和苏笠走远之后，伸手把风铃一个一个全部丟入了紫梁河。沉木做的风铃确实与其他风铃不同，落入紫梁河中发出沉闷的响声，沉入河底再没有浮起。
不经意间，小贩的披风中露出一缕金色的长发。他丢风铃的动作顿了顿，伸出另一只手将头发理回耳畔。
“我以为你会把我们的真名告诉那小贩子。”苏笠把玩着刻着“笠苏”的风铃说。
“我可不蠢。”龙明阳嘿嘿一笑，又正色道：“刚刚那小贩很不对劲。”
“怎么？”
“那小贩堆呼吸吐纳十分缓慢，但气息又浑厚非常。没有练过武的寻常人家，绝不可能如此。”龙明阳说，“更何况这沉木是宁州的特有木种，怎的会轻易就到了南淮变成了风铃。”
“万一他是个羽人行商呢？”
说话间，两人踏入一家人声鼎沸的酒店，寻了一没人的桌子坐下。
“我……”龙明阳刚要开口，却被苏笠挥手打断，“不必再说了，这酒店里人多耳杂。”
龙明阳点头，转身对小二喊道：“店家，给我们上一些能填肚子的吃食，再准备两间客房。”
“两间客房？”小二抬上两碗茶水，眼神奇怪道。
苏笠脸红到了脖子根，连连摆手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啊。”小二眼神暧昧，“好嘞，稍等！”然后转身忙活去了。
“我们哪天回堂里？”龙明阳抿了一口茶水，看向苏笠。
苏笠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抬起茶水喝了一口，强作镇定道：“明天启程，后天抵达。”
这时候小二跑了过来，弯腰开口道：“不好意思啊两位客官，客房只剩下一间了。”
“一间便一间。”龙明阳一口将茶水喝干，却没有注意到苏笠脸上刚要消退的红晕又爬了上来，“先将吃食送上来。”
酒足饭饱之后，龙明阳摸出几枚金铢付了账，将小二叫过来，道：“领路去客房。”
小二也不磨蹭，手上的抹布一甩，挂到脖子上，便走在了前头。
苏笠脸庞通红，默默地跟在龙明阳身后，手指头在一起绞来绞去。
小二止步在客房门口，龙明阳当先一步踏入房间里，站在屋子中间的茶桌边打了个呵欠，然后坐下对外面喊到：“小二，走的时候把们带上！”
苏笠对着小二摆摆手，自己将门关上了。小二看着苏笠满面红霞，嘿嘿笑了一声，晃荡着走了。
苏笠靠在门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龙明阳说：“我刚刚仔细想了想，我们明天先不急着动身。那小贩的目的万一是我们，我们这一回去就直接把他带到了天罗山堂。我们天罗隐匿了这么多年，终于是过上了稍微安定一些的生活，决不能葬送在你我手里。”
“这也是我想说的。”苏笠点点头，“如今东陆表面安定，可我总觉得辰月和天驱正在谋划一场更大的战争，席卷整个九州的战争。”
龙明阳拎起茶桌上的茶壶倒出两杯茶水，看着茶杯里飘起的热气，缓缓开口：“乱世之中，天罗是每一股势力都势在必得的帮手啊！”他抿了一口茶水，“天罗，是就算得不到，也要毁掉的一股助力啊！我们这些杀手想要独善己身，却已经被绑在了天罗山堂的战车上。”
“嗯。”苏笠轻轻点头，却没再接着龙明阳的话头说下去。
“堂里现在与天驱辰月的纠葛越来越复杂，以前偶尔有一个对天驱的悬赏就足以让人惊奇，可现在接二连三的悬赏都要刺杀天驱。恐怕首座和家中的老人，已经选好队伍了。”龙明阳轻轻摇晃着茶杯，又取出一只茶杯，拎起茶壶倒满，对着苏笠扬了扬下巴：“你就打算一直站在门边么？”
苏笠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茶桌边，端起茶水却不喝，只是轻轻嗅着茶香。
龙明阳瞟了她一眼，起身将灯火全部吹灭只剩下桌子上的烛台还燃着。他抚摸右手小指上的铁戒指，用力按下了戒指某处的一个凸起。
烛火一闪，成千上万的丝线从戒指上射出钉在墙上，每一根丝线都细到极致，每一根丝线上都反射出烛火的形状，可却又极小。黑暗中，整个房间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光。天罗杀人最利的武器，却好像映出了最深邃的星空。
星星点点的光映在苏笠眼底，灿烂的像是星海。
龙明阳右手前探，虚抓收回。布满房间的丝线全部收到了他右手小指上的铁戒指中。
“阴家的机关术，确实做到了极致啊，怕是比起河洛制器也差不了多少了。”龙明阳抬起右手看着戒指，感叹道。
“阴家研究机关术几百年，传承至今，就算有所遗失，也是天罗的技术结晶。”苏笠看着龙明阳小指上的戒指，“但天罗赖以生存的毕竟是杀人武术。”
“我从五岁被首座收养，进入天罗山堂。日夜苦修，不为天罗山堂的繁荣，为的只是我再次遇到神的不公时，能凭手中的刀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龙明阳右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摩挲，“这么多年，我忘不了当年金吾卫闯入息家祖祠时的刀光。”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当年的事。”苏笠摇摇头，“当年的事，首座并不是没有授意下三家去查过。只是金吾卫的背后站的不是天启的皇帝，而是某个巨大的阴影。即使天罗的力量也查不出，你又能奈何。”
“当年的事，在我心里自有决断，都不必再说了。”龙明阳退后两步，拔刀出鞘横斩，将灯火斩灭。
黑暗中，传来龙明阳的声音：“睡觉吧，我给你在我身边留了一个位子。”
苏笠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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