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想我该放弃了（1）

　　浓烈的消毒水碰撞着冰冷的空气窜进鼻孔，我皱了皱眉，身上稍稍一动，便觉得疼痛无比。

　　“钟小姐，你醒了？”在我一旁的护士看着我，脸上笑意融融。

　　我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有......”许久不开的嗓子此刻喑哑得说不出半分清晰的话，我抱歉地对她笑了笑，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开口：“有没有一位先生在？”

　　护士的态度很好，温声细语：“没有。”

　　我皱了皱眉我，问道：“那你知道是谁送我进来的吗?”

　　护士对我甜美地笑了笑，说道：“不是别人送小姐你进来的，是火车站那边发生了暴、乱，小姐你被误伤中枪，我们医院的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昏迷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我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对她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

　　顾默，你这是要再次抛弃我吗？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是逃不开要被你放弃的结果吗？

　　原来，之前的所有所有，都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场离别铺就出来的美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之前的一切，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可是，你还是抛下了我啊。

　　每次入睡之前，我都会想，会不会有一天，我醒来了，就能看到那个人，那个永远都只有一副扑克脸的男人。

　　可是，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过去了，第三天，第四天......直到今天，我终于可以出院了，时间过去了整整的一个月，可是，中途，我却没有见过半次那个男人的脸。

　　然而，我的心也开始一天、两天、三天......一点点地沉下去，到了最后，我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或者说，它再也没有了心跳的冲动了。没有了一个让它热烈的人，它再也不想那样张狂地活跃了。

　　顾默，你真厉害。

　　逐渐，逐渐地将我所有的耐心和固执给磨光，用时间和悲痛告诉我，我终于可以死心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这样，当你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当他给予你一点点的回应，你都能够让自己无比坚强地走到最后。可是当他给予你的回应太多了，你会开始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变得更加地脆弱，只要他一旦松开你的手，你就不再想捉得那样牢了。

　　这不是退缩，也不是违背，这这只是人性，所有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的。面对一次又一次的难堪，她们都能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可是当难堪变成了温柔，他们就会变成惊弓之鸟，整天神经在紧绷，始终害怕有一天所有的事情会变成幻象，就好像，从来没有走进过你的生活一样。

　　而我不希望，变成那个整天战战兢兢，或者是歇斯底里的人。

　　我爱顾默，但是前提是在，我钟嫚还是钟嫚的情况下。如果就连我自己都不是自己了，我不知道，我爱顾默，还有什么意义，都已经不是钟嫚在爱顾默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顾默，我想，我该放弃了。

　　不是妥协，也不是退缩，我只是觉得，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宁愿放弃一切，我也不宁愿你放弃我，或者我放弃你。可是如今，你放弃我了，那么，我想，我也该放弃了。给自己，也给我深爱的你一条生路。

　　出院的那一天，我一个人，穿着摆脱护士帮我买来的衣服，站在医院的门口。

　　四月份底的西安，还沉浸在冬天余留的寒冷中，我缩了缩身子，抬头看了看医院，最终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好像，发誓要让自己彻彻底底地走出顾默的人生一样，永不回头。

　　我想，生活总是这样的，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总得把它继续过下去，不然，如果你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半分的回忆，都不允许你拥有了。我钟嫚，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所以，生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人生还在继续，我放弃不了自己，我只能尽力地去挽救自己。

　　口袋里面的卡还在，两张卡静静地躺在我的口袋，那样肆无忌惮地提醒着我一切和顾默的过去。就算我再怎么地不愿意去想起，我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只要想起他，我就忍不住要落泪。

　　就好像此刻，即使是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我还是抑制不住心脏的疼痛，就那样，傻傻地，蹲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

　　顾默，我是这样地爱你，你却一次又一次地抛弃我。这就是，你所谓的，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在顾默的爱情观里面，什么是爱，可是，于我而言，爱一个人，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我讨厌那些伟大的自以为是，我们的一生，那么长却有那么短，谁能够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时间本来就不多，为什么相爱就不能好好地在一起，不去想未来，不去想永久，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啊。

　　我想，就算是中枪的那一刻，我都没有这样地难受过，那些微不可闻的疼痛，却在这样的一个空档，被放得无限大，无限地大，大得让我措手不及。

　　“小姐，你没事吧？”耳边传来男人的询问。

　　我这时才发现，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她们的眼神各异，有嘲讽的、不解的、同情的，可是，这些都不是我在乎的。

　　我擦了擦眼睛，抬头对上一双褐色的眼眸，男人的五官清爽，唇线微抿：“小姐，你没事吧？”他不厌其烦地再次问道。

　　我看了看他，笑道：“谢谢，没事。”

　　我站起身，转身离开，骄傲得像是个开屏的孔雀，神情淡漠。

　　世人伤不了我分毫，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伤我入骨的人，也不过是顾默你一人罢了。

　　我找了一间房子，很小，只有二十平米，里面却应有尽有，其实，我只是，不想让那样空旷而窒息的寂寞将我覆盖罢了。

　　我真害怕，自己熬过那深夜忽然袭来的痛楚，还有，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那样真实而固执地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好像永久都不会离去一样。

　　我知道，无论怎么样，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我只是，无力去精致地生活罢了。

　　推着手推车在商场里面闲逛，那些纷杂而来的记忆，击打得我不能呼吸，我突然发现，我怨恨去商场。

　　往日顾默推着车子在我身后紧紧跟着的情景那样地清晰，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显现着，可是我知道，我一伸手，就知道那是幻境了。

　　曾经我以为，我和顾默一起经历的事情那么那么地少，可是等我现在一个人去抵抗的时候才发现，那些回忆多得无孔不入，让我无从抵抗。

　　就好像，渗入了我生活的每一处，甚至躲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面，我也逃脱不掉那些记忆的侵袭。

　　“小姐。”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我拿着酱油的手微微顿了顿，回头看到一张清爽的笑脸。

　　我认得他，今天早上就是他问我有没有事情的，也是那么多的围观者中的唯一一个，给予我关怀和问候的人。

　　我对他笑了笑，“你好。”

　　他眉眼浅笑，嘴角边有两个深陷的梨涡，让人分不清他的年纪。

　　“小姐，我们很有缘，做个朋友。”

　　我笑了笑，回到：“如果真的，我们有缘自然会相识。”我将手上的酱油放进购物车，回头看了看他，“再见。”

　　转身走得优雅。

　　顾默，你看，我对任何人都可以那样地从容不迫，唯独你，也只有你，能让我惊慌失措，方寸大乱。

　　走出商场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淡下来，路上的行人寥寥，我手上提着两大袋生活用品，站在马路的旁边，孤苦伶仃地就好像是被全世界遗忘的一个小丑，独自舞蹈。

　　车子从我的身边不断地飞逝而过，我好不容易把手空出来，抬手招计程车的时候，旁边的一个男的二话不说就把我招停的计程车要走了，我甚至还来不及说半句话。

　　我想，这就是人生，很多事情，你来不及开口、来不及去实现，那是因为你放不下，却又得不到，导致你到了最后，还是两手空空。

　　我要拦截计程车，就必须要放下手上的两袋东西，这是必然的，我不得不放下。

　　两袋东西而已，别说放下，扔了我也不会心疼。

　　可是，顾默，你是一个人呢，你是一个我爱了将近两年的男人，我让我怎么能那样轻易地就把你放下呢。

　　放不下，就好像，被人用502粘住了一样地顽固，盘踞在我的心上，任我怎么努力，我都没有办法将你除掉。

　　风刮在脸上，就好像是被人拿着刀子在我的脸上一刀一刀地划过一样。

　　我想起从前，你总是会将我搂紧怀里，为我挡开所有的冷风，可是如今，却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街头，潸然泪下。

　　是不是所有的回忆，带着甜蜜的同时，也是伤人最深。那么，世界上，有没有那样的一种药，可以让我选择性地删除那些回忆。

　　我想，应该是没有的，这是生活和人生给予我们的警戒，我们只能含着泪，去默默承受，默默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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