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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往事如烟


  夏六月,这个寒冬已经过去很久了。头曼城的边军将士们,开始期盼秋收之后,大多数戍卒,退伍的日子就要到了。

  “还有三个多月,就要回家了。李兄听说你走时,妻有孕。这一年也未见休沐,终于能回家看看孩子了。”

  “是啊,家中农耕这一年全靠大兄。我那顽劣的三弟,也不知有没有帮衬一把。”

  “李兄不在,三兄弟会帮大兄的。”

  ……

  大汉兵役只有一年,军吏们听着这些戍卒,聊起退伍返乡,不由面露不舍。下一届新兵,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子。

  当然,也有人很羡慕他们。军队中的亡人、罪卒几乎每年这个时候,一直到秋收之后,黯然神伤。

  若不能在军中立战功,终其一生,陪伴他们的,就是这无垠的草原,和那一年一批的新兵。

  刘侃偶尔路过城头,听戍卒们对话,心中也荡起涟漪。作为鄣尉,他的妻儿自然是在军中,大兄早夭,三弟也在军中为吏。

  倒是家中父母,每年休沐,回去一次。看着他们年年苍老,自己除了微薄的钱财,什么都给不了他们。

  “二兄,想什么呢?”

  头曼城尉丞刘怡,刘侃的三弟,走来见刘侃目光无神应该是在沉思。刘怡应该感谢吕布,若不是当初吕布任魏续为尉丞,气走了原头曼尉丞,他至今也不过军中一屯长。

  “又一年了,本想今年让你复原返乡,孝敬父母。正巧尉丞有缺,无合适人选,便任你为尉丞。如今为兄早已不惑之年,父母也过了花甲,有些心生退意,想要辞官返乡,孝敬父母。”

  刘侃叹了一口气,汉以仁孝治天下,皇帝庙号都要以孝字开头。身为汉室宗亲,二十年未尽孝道,心中有愧啊!

  “自古忠孝难两全,二兄受先帝所托,在这头曼城一任鄣尉十余年。如今五原吕布,嚣张跋扈,做事不尊礼数,兄长还要照看着他。若说尽孝,应该辞官的倒是为弟了。”

  刘怡也跟着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他也想返乡,不过身上无战功,没有脸回去啊!

  刘氏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却也是举族而居,从军之前,年轻气盛,夸下海口,鲜卑不平,不归故土!

  结果这戍边十余载,寸功未立,靠着候望、日迹积劳,还有二兄提携,这才做到一障尉丞,不过二百石少吏。

  “提到这吕布,某心中有愧啊!”

  刘侃压低了声音:“当年,我明知吕良忠臣孝子,却杀吕良。本以为屠灭鲜卑一部,救出那孤儿寡母。没想到……”

  刘侃又叹了一口气:“杀错了,我若不追,也许那吕良还有一线生机。”

  “君命难违,怨就怨那吕良时运不济,糟奸人陷害。兄长之后百般察访,寻得吕良父母。又以吕良之名,供养吕氏父母吃穿用度,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那吕布的大父母,临死都不知,吕良早亡。”

  刘怡对刘侃所行之事,一桩桩、一件件看在眼里。鄣尉一任,十余载。区区六百石俸禄,供养四个老人,还能做到清如水,自己为这个兄长骄傲。

  “秉鄣尉,吕使君来。”

  城门当值假司马亲自通传。

  “入城了吗?”

  刘侃心头一紧,这吕布无事不登头曼城。上次来此,诛杀督瓒,头曼城赔上了千余守军。

  “正在城门处等候。”

  “速带我去!”

  刘侃说着,带着刘怡,直奔城门处。一路走着,刘侃交代刘怡:“为兄奏请你为头曼尉丞,吕布未有询问半字当即应承,回书与除书同至,也算于你有恩。一会见过吕使君,一定要恭谨一些。”

  “放心吧,兄长。”

  吕布不讲排场,武艺又高,出行少与人同行。无人通传,也不奇怪。怪就怪在,他带来了一个鲜卑女子。

  这鲜卑女子,年纪与吕布相仿。两人各自牵马,站在一处,英气与飒爽之姿辉映,倒有些郎才女貌的感觉。

  “兄长,那……”

  “我看出来了!一会谨言慎行,十年前那一桩往事,切不要提起。”

  这若洛生得,与她母亲有八分相似,刘侃怎能想不到。那日屠鲜卑一族,包括刘侃自己,所带吏卒都疯了似的,老人、孩童一个都没放过。

  只有这两个幼童,被吕布母亲黄氏,死死的护在怀中。直到那血染的大地,只剩下两个幼童的啼哭声,刘侃这才强行带走了黄氏和吕布,将这两个女童留在了茫茫草原上。

  此事在当时,也是力排众议。身边吏卒,声嘶力竭的向刘侃呼喊:“鲜卑寇边,可曾放过老人孩子?”

  “这就是我们和他们的不同。”

  刘侃是这么回答的,也是这么想的。给两个女童留下一线生机,刘侃做梦都想不到,今生还能相见。

  毕竟十几年了,刘侃总觉得没有那么凑巧的事。吕布儿时记性也不好,由刘侃一路送回魏氏,再见却不记得他。

  又哪里会记得儿时在鲜卑部落中,认识的鲜卑小女。更何况,孩童不是大人,十几年容貌大变,二人又怎会相认?

  若洛看着刘侃,胸口有血气翻涌。强压住满腔仇恨,问吕布:“你说过的话,可作数?”

  “作数!”

  吕布还抱一丝希望,此刘侃非彼刘侃。闻听若洛此言,狠狠的闭上了眼睛。果然是你,刘侃。

  “不知吕使君来访,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刘侃上前,抱拳拱手:“这是我三弟刘怡,快见过吕使君。”

  “吕使君。”

  刘怡抱拳拱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僵硬。

  “好说!”

  吕布摆了摆手,当着城中诸吏卒,厉声问道:“十二年前一桩往事,尔可还记得?”

  “某二兄……”

  刘侃狠狠的一拉刘怡,打断了他的话,开口说道:“十二年了,夜不能寐,岂能相忘?”

  “你可知我父吕良,乃是蒙冤?”

  吕布再拔高了一个声调,恶狠狠的盯着刘侃。

  “知。”

  刘侃只说了一个字。

  “知陛下受惑,不知谏言,此为不忠!知忠良蒙冤,赶尽杀绝,此为不义!汉室宗亲,是非不分,致使军粮、私盐资惠鲜卑,此为不孝。”

  吕布历数刘侃罪状,眼见着支就塞诛吏,向这里聚拢过来,毫不在意。厉声喝道:“若洛,这不忠、不义、不孝之徒,是你的了。”

  若洛早已急不可耐,手就在马鞍桥箭袋之上。取弓、抽箭、挽弓只在一息之间,飒爽之姿,令人不忍侧目。

  烈日骄阳,冰冷的箭簇,直奔刘侃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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