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驭臣
1254年1月25日上午红色日瓦丁‧日瓦丁王城
十多天后，佩汀哈洛从萨吉辙赶回日瓦丁。来自库丹的正规军与提斯摩的新兵充分的加强了萨吉辙堡的防御力量，加上部分女王的新军，短时间内库吉特人应该不易再越过这个山脊。而库吉特汗国似乎也无暇西顾，竟然没有再多做军事示威。只有那颜喀剌般提出交付赎金换回父亲和胞妹的要求。在佩汀哈洛的指示下，红色日瓦丁只愿意放回塔拉塔女士，那颜伊迷扎依然被软禁着。
佩汀哈洛吸着鼻子，一身大棉袄显然与身旁穿着夏季短袍的众多波耶格格不入，她此刻正在日瓦丁的街上接受维吉亚人的欢呼。日瓦丁的市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库吉特人是真的可以被赶走的。更厉害的是，这位女王不只赶走强盗，更关上了大门，萨吉辙堡变成了维吉亚的新门户。
整个军事行动在政治上取得了更大的战果，本来动摇着同时与贵银示好的小波耶们博拉查与穆列扎都转而前来向佩汀哈洛致意。红色日瓦丁在维吉亚人的口中也悄悄地变成了『女王的维吉亚』、而贵银和亚罗格尔克国王为首的维吉亚则被称为『贵银维吉亚』。这更意味着，在部分维吉亚人心中，佩汀哈洛已经具有一定程度的正统地位
但这不代表佩汀哈洛已经可以高枕无忧，越高的拥戴就意味着贵银维吉亚越高的敌意。像这次表面上的凯旋归国，其实是另外一个挑战的开端
“库丹那边的消息如何？”甫一进皇宫，佩汀哈洛就收起了慑人心魄的绝美笑容，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上等的库吉特皮靴在皇宫的大理石地板中敲出悦耳但急促的声响。
“伏尔德拉德波耶已经在夏普斯特以东两里处与贵银遭遇一次，只有相互射箭，并没有正面交战”库穆巴波耶回报：“德鲁正率部队赶往色雷兹克堡接防，以免中了他们声东击西的招数”
跟随而入的穆列扎波耶与博拉查波耶对望了一眼，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伏尔德拉德父子缺席的原因是这个。
“有多少人？”佩汀哈洛问
“伏尔德拉德信中说至少八百人，所以保守一点估计也是在六、七百人左右”维兰波耶沉吟道
“这么多人？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佩汀哈洛喃喃问道
“我觉得他们想一口气打下库丹”维兰波耶摊开挂图，指着维吉亚东部第一大城库丹镇：“库丹控制着波拉克河上游，从日瓦丁到库劳的经济都十分仰赖这条河的供给。贵银他们现在丢掉了半边江山，没有贸易路线，一定急坏了才会想来场大赌注”
“我拿下洛玛堡了，夫人。是我拿下的”穆列扎波耶突然插口
在场的雪境白衣波耶们都面露不悦，现在正讨论著军国大事，这不知好歹的年轻波耶竟然只在意要求丰赏！库穆巴波耶正要出言斥责，佩汀哈洛却轻轻地踩了他的脚，示意他别说话
“是这样阿”佩汀哈洛换上了和蔼友善的笑容：“那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你替我带来这样的捷报。你想要什么封赏呢？”
“当然，依照我的期待…我攻下了洛玛堡，我理当成为洛玛堡的新主人。还要五万第纳尔的赏金，让我整编部队…”穆列扎波耶说道，他有着一大把怒张的刺胡须，顶着个胖大光脑袋。他这样一急，整颗脑袋都胀红了。
佩汀哈洛有些迟疑，眼前这个穆列扎摆明就是为了讨封赏才站在这边。按理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拢人心，对于波耶的请求都尽量别拒绝才好。但偏偏洛玛堡位置十分重要，距离日瓦丁只有一天路程。洛玛堡，势必要由亲信入主才是最适合的。绝对轮不到让这种势利的波耶当王都屏障
维兰波耶脸色有些难看，当时同意佩汀哈洛的建议让这两个草包波耶去打洛玛堡，本来只是想测试忠诚度，想不到洛玛堡的守军竟如此不济，还真的给他们打了下来。雪境白衣都看着佩汀哈洛，想知道新女王会如何处理这棘手问题
“夫人，您总不会将洛玛堡分封给雪境白衣成员吧。综观维吉亚诸波耶，目前仅仅只有我有打下领地的战功”
“穆列扎波耶，我很感激”佩汀哈洛面不改色，一样的笑靥如花：“但是我已经将洛玛堡分封出去了”
“你怎能这样偏袒雪境白衣成员，这样和过去亚罗格尔克国王有什么差别？独厚一个家族，他们没有战功──”穆列扎波耶不服气地抗议，却被性急的马穆恩波耶打断：“你说够了没有！谁说雪境白衣没有战功，我堂弟库穆巴波耶前些日子可是在雪地中驱赶库吉特杂种呢！”
马穆恩这话一出，博拉查波耶尴尬地转过头。博拉查波耶梳着虽然有维吉亚脸孔、棕金落腮须，却梳着库吉特发式。因为他的母亲是库吉特牧民的缘故，对于身分总是很敏感。聪敏的佩汀哈洛没放过机会捕捉到各个波耶的情绪，眼看越说越僵连忙出声打圆场，芳心也有定计
“洛玛堡的新主人并不是雪境白衣成员，而是法提斯波耶”佩汀哈洛说道：“他在东境与库吉特作战十分勇猛，我当时就承诺给他这个职位。所以穆列扎波耶，很抱歉，我不能当一个失信于人的统治者，我只能答应后者。而我希望能额外加码两万第纳尔作为谢礼”
“这…”穆列扎波耶还想抗辩，但看见法提斯全身散发的武人气质，心下也服气了一些，便点头同意。反而是法提斯紧张得不知所措，忽然就一跃而成贵族，这可是从没想过的。雪境白衣波耶们先是惊讶佩汀哈洛的大胆，才默许这个决定，毕竟对于雪境白衣而言，首都周围还是得要稳定的盟友掌控才好。法提斯远比这个穆列扎波耶可靠得多。只有维兰波耶沉下脸重新打量着这中年骑士
“博拉查波耶”佩汀哈洛亲切地转向博拉查：“你想要什么封赏呢？”
“我攻城失利，不敢要封赏”博拉查尴尬地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将萨吉辙堡册封于你。希望你能够当维吉亚人的守护者，更能利用您和库吉特人的渊源为边境和平尽力”
博拉查波耶喜出望外，连忙允诺。他早就想替维吉亚与库吉特人做些什么，只是碍于身分敏感而不敢有所作为，想不到女王竟然懂他的心思。也暗自感念，原来女王早已经研究过他的出身。
“如果两位都同意的话，那可以先回封地好好休整了”佩汀哈洛：“但接到元帅的征召令时，请记得不要缺席”
博拉查波耶与穆列扎波耶同时谢恩告退
“这一手玩得漂亮啊”维兰波耶赞道，颇有兴味地看着佩汀哈洛
“好说，不过就是猜对方在想什么罢了。我们回来担心库丹的问题吧”佩汀哈洛回到了严肃的神情，所有人都暗自心惊，谁也不知道佩汀哈洛是在何时变成这样可以完全控制情绪的功夫。
“七百人无论如何对库丹守军还是太多了，我兄长贝尔加鲁波耶的人马加上城内守备兵力也只有两百多人。如果不驰援，几天内就会沦陷”维兰波耶说道
“瓦里西恩不是早就去了吗？”佩汀哈洛想起贝尔加鲁的儿子，问道
“夏普斯特的主要道路被贵银家族封锁，他闯不过去”库穆巴波耶指着地图
“是谁挡住了这条路？没有别的路线了吗？”
“维吉亚三月以前，波拉克河水位都还不适合航行。唯一的路线就是那条。”维兰波耶解释道：“而这条路线正被加斯提尔波耶封锁着”
“他是谁？”佩汀哈洛问
“加斯提亚波耶有着维吉亚铁壁之名，他曾经在杰尔泊堡以近百孤军人抵挡了拉格纳国王的大队人马，挡了足足四十天。精通战术与突围，他的父亲，马利加波耶则擅长调度与后勤、还有区域的资源掌控。可想而知，加斯提亚在他父亲的帮助下一定更难对付”
“维兰波耶，帮我准备一支军队”佩汀哈洛简单地下命令
“夫人，您也许该学运筹帷幄，而不是拼命地身先士卒”维兰波耶好意劝告
“这个嘛…你就当我活得不耐烦吧”佩汀哈洛深吸了一口气，耸肩道
＊
1254年1月25日深夜红色日瓦丁‧日瓦丁王城
深夜，一个俏丽绝美的背影在御花园中拨弄着鲁特琴，那美妙的音符让禁卫军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月亮从云后探头聆听，含羞地将月光编织成薄纱一般，轻柔地覆盖在席薇亚的姣好容颜上。
一名骑士悄悄来到，他礼貌地站在不远处。聆听这好久不见的仙乐。
“有什么事吗？法提斯”一曲终了，佩汀哈洛放下琴。将一小杯哥尔切卡一干而尽，和蔼地问着来人。正是新波耶法提斯
“夫人，您好久没弹琴了。这是新曲子对吧”法提斯一脸意犹未尽
“是阿，我叫他〈思念〉。暂时想不到更诗情画意的名字”
“夫人，我想谢谢您给了我贵族身分。让我在学习管理自己之前，就先信任我能管理别人”法提斯跪下说道：“我将永远效忠于您，追随您去任何地方，并帮助您坐稳王位，统一卡拉迪亚”
法提斯认真的模样让席薇亚不禁失笑
“我很感动，法提斯。但我想去的地方，你跟不来”
法提斯不解地看着他的女王，而女王只是在月光下边哭边笑，再没有理他。
1254年2月5日深夜维吉亚王国占领区‧库丹行省-夏普斯特南部
十天后，日瓦丁的一百新军已经抵达夏普斯特外围。同时与伏尔德拉德父子、瓦里西恩波耶等三支军队会合，共有四支部队与加斯提尔波耶遥遥相望。而加斯提亚波耶进占了夏普斯特村，据村把守着干道。
“我和父亲这两天发动了五次以上的冲锋，但都狠狠地被揍了回来。雪地中到处是他们布下的陷阱，摆明了要把我们拦在这里”德鲁波耶说道
“敌人布置如何？”佩汀哈洛问
“弓箭手很多，一靠近就会变刺猬”德鲁波耶续道
“克雷斯、柳德米拉、瓦丁米尔，探探虚实”佩汀哈洛下令道
“女王陛下，您打算怎么打赢这场仗？”德鲁波耶问道
“等明天才知道”佩汀哈洛淡淡地说道
＊
1254年2月5日深夜维吉亚王国占领区‧库丹行省-夏普斯特
雪地中，三双眼睛正紧盯着夏普斯特村。
“真的戒备森严，这样一个村子也能搞得跟要塞一样”克雷斯低声嘀咕
此时夏普斯特村被战壕与木桩土石堆成的厚围墙包围，简易的木制望塔上维吉亚弓箭手正警戒着村落四周。若非克雷斯等人善于野地隐蔽，可能早就被发现。饶是克雷斯这种身手都不敢靠得太近，只敢在维吉亚弓箭手射程之外窥视。
“区区一个村子，粮食够这么多士兵驻守吗？”瓦丁米尔问道
“看到车队没有？源源不绝的军粮都是每天从外面运进来的，老父亲真伟大，竟然把远征主力军的军粮用到这地方”克雷斯盯着村口的十五辆大骡车。
“你觉得这里有多少人？”瓦丁米尔咋舌问到
“一面墙有三十人，战壕应该有五十。合理估算，加上预备部队的人数应该超过三百人。加斯提亚不可能有这么多部队，这里一定有别的波耶协防”克雷斯低声算道
“望塔上有人”柳德米拉忽然道，克雷斯与瓦丁米尔同时警戒了起来
克雷斯眯眼望去，留着八字胡的波耶正在和哨兵们交谈。那是鲁迪波耶，号称维吉亚第一神射手的传奇人物。而他此时就正盯着他们藏身处！虽然藏身在雪堆中，克雷斯还是有种被看见的感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瓦丁米尔与柳德米拉也意识到了，紧张地不敢呼吸
“小心点，别做傻事”克雷斯用气音说道，双眼紧盯着鲁迪波耶。
而鲁迪波耶此时正将箭搭上弦，缓缓对着他们拉弓。
“我想跑了，他射程一定没这么远。我够快，跑了还有机会”瓦丁米尔说道
“你别动”克雷斯还想劝，瓦丁米尔已经从雪堆一跃而起，回头狂奔。克雷斯连忙跟着爬起，但已经太迟了。飞箭掠过她的头顶，射中瓦丁米尔的背心。瓦丁米尔扑跌在地。
柳德米拉跟着起身，对着鲁迪波耶遥遥回了一箭。此时三人行踪已暴露，夏普斯特的守军纷纷放箭。其中有不少射就在他们四周，随时会被流箭射中，十分危险。克雷斯拉起瓦丁米尔，想扶着他撤离
“柳德米拉！快撤！”克雷斯嚷道，女射手连忙边射箭边向后退去。克雷斯顽强地拖着瓦丁米尔那成年男子沉重的身躯，直到她难过地发现瓦丁米尔已经没了呼吸。
“撑着点，老弟”克雷斯哽咽地低声说道，拖着瓦丁米尔撤回阵地
＊
当裹尸布缠遍瓦丁米尔的身躯，佩汀哈洛心都碎了。库妮丝卡含泪吻了胞弟的额头，目送维吉亚卫士将他抬到阵地后方安置。对于佩汀哈洛这个在卡拉迪亚没有任何亲人的独身女子而言，两度担任替身的库妮丝卡就像她的姐妹一样亲密，而瓦丁米尔当然也就被她当成亲弟一样看待。佩汀哈洛强忍着哀痛，但好几次热泪都要突破她冰冷的面容
“夫人，博拉查刚从萨吉辙送来库吉特人的礼物”瓦里西恩波耶低声说道
“也差不多该到了”佩汀哈洛收拾心情：“叫瓦洛亚去部属，让这些夏普斯特的龟儿子尝尝厉害。全军整装，随时进攻”
“夫人，我们做什么？”德鲁波耶问
“所有波耶大帐中集合，我随后到”佩汀哈洛下令，然后缓缓走向库妮丝卡。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库妮丝卡无助地道。佩汀哈洛上前将她拥在怀中，轻柔但坚定地在库妮丝卡耳边说：“要坚强，我的姐妹，要坚强”
“那是什么东西啊？”“听说是库吉特人送来的！”“听说是那颜喀剌般为了要求我们女王释放他父亲送来的赔罪礼物”“那不是兵器吗？他们可汗不会生气？”
1254年2月6日凌晨维吉亚王国占领区‧库丹行省-夏普斯特
四百维吉亚新军在村外列阵，双方都在彼此射距之外。而十辆来自库吉特的双轮推车正被推到阵线前方，所有维吉亚士兵都在猜那是什么东西。为了避免显露虚实以及成为敌军标的，他们禁用火把，在夜色中朦胧的车影更让人好奇。
参谋官瓦洛亚飞骑来到阵前，吹起口笛
百余维吉亚弓箭手搭上箭，随时待命。而阵前点起火把，众人这才看清这些神秘的推车是什么样貌。木制的辐条双轮上搭载的是一个蜂箱般的木制板条箱。如果仔细看便可以看出板条箱中整齐摆放着数十只长箭。一旁的维吉亚卫士在车后点起火，同时待命。
“放！”瓦洛亚下令
在军需官凡娅的指挥下，维吉亚卫士点起车后引信，随后数十只长箭便幻化为流星般随着巨大尖锐的破空声音洒往夏普斯特村。十辆独轮车同时发射，声势更为惊人。连己方军队都被震撼了。
大片流星落进村落中，发出更巨大的炸裂声响。
“瓦洛亚，这是什么？”佩汀哈洛从马上看着这一切，她换上了维吉亚精锐甲、带着射程更远的硬战弓、腰配格拉斯克的手半剑。
“夫人，这是库吉特人从东方带来的攻城兵器。叫『流焰箭』，箭身修长绑缚着黑火药，让射程至少比弓箭多了一百步。而且还会让目标燃烧，用来对付村内密集的敌人最适合不过，不过并不是种精确的武器。博拉查波耶和库吉特接洽很有收获，相信我们之后取得这种兵器会很方便”瓦洛亚解释道
说话间，流焰箭又发射了一波。整个村落都醒来了，守军纷纷聚上围墙与壕沟，准备迎接女王军队的冲锋。混乱与惊惶很明显地震撼了加斯提亚号称铁壁的军队。
“成效似乎没有预期中厉害呢”佩汀哈洛皱眉，她本以为燃烧夏普斯特会让里头的守军会慌乱地对他们冲锋，到时便可以用乱箭招呼。但很明显地夏普斯特并没有如预期般大火。
“抱歉夫人，我想这是因为积雪所致”
“那没办法了，让流焰箭对着战壕再射两次。然后传令下去，老规矩用弓箭手上前压制战壕的射击火力、步兵上去肃清阵地。日出以前拿下战壕。你觉得如何？”佩汀哈洛说道
瓦洛亚一惊，他不知道他的女王是从何时开始学会指挥战局的
“瓦洛亚？”佩汀哈洛盯着有些出神的瓦洛亚，轻声叫唤。一双美丽的迷蒙双眼正紧盯着他，叫他不知身在何处，连忙勉力回神
“呃…呃…很棒的军略…”瓦洛亚唯唯诺诺地答应，然后吹起指挥口笛
“左线弓箭手，上前！”德米特里嚷道，数十名维吉亚神弓手踏着积雪往前踏步。整齐拉弓，用威力十足的齐射将箭雨倒往战壕中。
柳德米拉将口中烟草扔进雪地，朗声跟着下令：“右线弓箭手，走吧”
“呜啦！呜啦！呜啦！”伊格尔连续三声战呼，唤起士气
然后一百名维吉亚士兵在箭雨中发起了令人胆寒的无畏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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