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

就这样任凭他在黑暗里沉沦下去吧，深渊伸出爪牙吞噬，这一生他所有曾经的回忆都一片片闪过，他被扯住手脚，在人生的最后一际，他恍惚中伸出手，想要抓住漩涡上方飘落的玫瑰花瓣，却在就要抓住那虚幻的幻觉的那一瞬间，他却突然听见一道声音。  

    “陆加全！”

    熟悉的，向来清软的声音此刻却凌厉起来，破空划开水流，那幻觉在触碰到指尖那一瞬间轰然破碎。

    “……清清……”

    吓傻了的黑发的女孩此时也呆楞楞地看着这个满脸泪水的陌生而漂亮的少女。

    河上风吹得很大，周西就站在她身后，除此之外，旁边其他人全部都是一副与自己一样的同样的惊愕神情。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就明白了。

    这样被掩得严严实实的，这样单独被周西护着的，这个时候才突然赶过来的——这才是那个，真正被青年捧在手心的正主啊。

    和风吹起裙角，在春季的大风里，少女的裙摆像鼓起的船帆，在这一片灰蒙蒙的江河之上，划出靓丽而刺眼的白。  

    平静的水面已经跳下去数不清的通晓水性的人去寻找陆加全，就在这时，湖中心突然冒出两串不显眼的红色水泡，周西眼睛尖，几乎是身体都瞬间一颤。

    “中间！河中间！先生在那边！”

    水面几乎立即沸腾起来，马上就有就近的水手连忙游过去，好几个人一齐合力，把一个浑身是血的高大青年从水里奋力托举起来。

    青年已经几乎是半昏迷，他耷拉着身体，无人托举的头部甚至没办法自己抬起来，就这样往后垂吊着。

    文清捂住嘴，她眼泪几乎是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青年终于被几人齐心协力放上甲板，他湿漉漉的衣服半边已经染得通红，腰间还在拼命地涌出血来，他狼狈而半死不活地阖着眼睛，胸膛的呼吸微弱，却还在起伏着。

    文清呜咽出声，那个曾经她认为无坚不摧，强大得能撑起天地的人如今却这样潦草地倒在她面前。

    可陆加全显然意识还有，他方才应该是自己拼命几乎挣扎着到了水面，然后才被周西一眼看见。因为那双几乎阖上的，曾经凌厉或温柔的眼睛，还依旧在看着她。

    医生已经全部赶到船边，现场正是一片混乱，所有人有的在祈祷，有的在尖叫和骂出脏口，没有人不激动和担忧。而文弱的姑娘则被人群推攘着，她被迫挤到船只最后面。

    来不及转到床上治疗的青年却在此刻伸出一只手，他躺在僵硬的甲板上，眸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唇瓣轻微张开。

    “清……清……”

    “……清……”

    几乎是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一束目光，人群移开脚步，只见在一切纷杂的最尽头，站着一个孱弱的姑娘。

    她雪白的裙摆像是干净的鼓起的风帆，满脸泪水，抽泣着，站在最尽头，已经哭得几乎要发不出声，却还努力憋着。….

    她一步步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握住了那伸出的一点指尖，那瞬间鼓起的好似风帆的裙子沾染了沉甸甸的河水，染上青年的血渍，如同花朵一般散开，铺撒在地上。

    所有人这一瞬间竟然都没有说话，在一片寂静中，女孩子压抑的哭声终于一点点全面爆发，她慢慢哭得几乎伏倒在地，一张素白可爱的小脸埋进青年那大而冰冷的带水的手掌，她身子哭泣到颤抖抽搐，声音叫人不忍听取。

    船上有不少铁骨铮铮的女性，都忍不住偏过头去，莫名落下泪水，没有人说话，周西就站在不远处，他望着天，泪水却不受控制全部往下掉。

    可陆加全却还依旧温柔地看着她，女孩儿的眉眼染上他指尖的血色，陆加全却朝着她笑。

    “我回来了，清清。”

    他含笑的眉眼柔和，指腹摩挲着少女哭得已经极其难看的小脸上的每一处轮廓。

    “我在水里想啊……”

    我突然就是想。

    烂泥哪怕再肮脏而不让人欢喜，可是离开这泥，那可怜的小玫瑰，要再走哪里找一个安身之所呢？

    “想这岸上，还有朵可怜巴巴的小玫瑰，在等着我呢。”

    陆加全终究没有死在这一片深河里。

    清清啊，这一次，这一辈子，你还是嫁给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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