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此李非彼李
没过多久，武帝便在苏文和李少翁的陪同下前往东海。按照惯例，刘据作为太子，依旧是留守在长安城监国。
但是这次，他除了处理日常政务外，还留了个心眼命人去暗中查访苏文和李少翁的来历。
正好这二人都陪着武帝去寻神求仙了，此时不在这长安城中，而李广利更是远在敦煌屯田，朝中酷吏没有武帝在场撑腰也掀不起多大的水花。
刘据抓住了这个机会，准备在这长安城中来场大摸底。
博望苑。
“殿下，奴婢在这段时间细细查了此二人的背景。”倚华坐在刘据面前，将手中的一捧竹简呈给他。
“有劳姑姑了。”刘据迫不及待地拿过竹简，打开一看。
“殿下，这苏文原本是伺候李夫人的一个小黄门，李夫人死后便在陛下身旁服侍。关于他入宫前的记录，竟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刘据心下一惊，脱口而出。
这皇宫里，无论是宫女还是宦官，在入宫时都是要有存档记录的。
倚华是皇后卫子夫最信任的女官，如果连她都查不到此人的来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苏文是被人刻意送入宫的。
如此有针对性的投送，并且能在短时间内做到武帝身边的头号宦官，必定少不了背后之人的指点和扶持。
这么看来，苏文此前对自己突然发难，极大可能不是出于个人恩怨，他极有可能只是某个阴谋家手中的棋子。
“姑姑，苏文此人现在可是父皇眼前的红人。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长安城里难道就打听不到一点他亲友的下落？”刘据问道。
“殿下聪慧。”倚华点了点头，“奴婢在宫中查不到此人的记录，便在长安城里打听了一番，结果还真让我知道了点东西。这苏文在进宫前竟是李广利将军的家奴。”
果然。刘据暗暗想道。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入宫后能先在李夫人身边做事的，多少和李家脱不了干系。”说罢，他抱住双手，交叉放于胸前。“那李少翁这人，难不成也是……”
“回禀殿下，关于李少翁此人，说是齐国人，可是看他的相貌，根本就对不上。”倚华迟疑了一会，接着说道：“就连他的年龄，也和外表看起来大有差异。据坊间传言，他去了一趟滇国采风，回来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这个理由，又有谁敢信呢……除了一心求仙的陛下……”
“滇国？！”这个词对于刘据来说太过敏感，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殿下，您怎么了？”倚华关切地问道。
刘据在脑海中努力回忆着些什么，在滇国发生的那些事犹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在他面前。
三年前，他们漏了一个人。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那条漏网之鱼后来从千里之外的西南边陲来到汉帝国的政治中心，现在已经成为了当朝天子的座上宾。
这背后又是谁在推动？他不敢相信，这个外来人能仅凭自己就渗入到一个庞大帝国的统治阶层中。
当年的滇王在这个妖人的蛊惑下残杀身毒商团，后来的滇相甚至主动叛乱。如果是当今天子被他蛊惑呢？
刘据的背上冒出了一道冷汗。
过了半晌，他才转过头看向面带疑重的倚华，缓缓开口道。
“孤怀疑，真正的李少翁，已经死了。”
“啊？！”倚华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但从太子的脸上表情来看，此事并不简单。
“姑姑，这个妖人，又是谁引荐给父皇的？”
“也是李广利。”
“又是他？！”刘据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这家伙的手竟然已经伸得那么长了。
“孤要去李广利家中调查一番。”
“殿下，”倚华出声说道，“如今此人并不在长安城中，您就算去了……”
“正因为此人不在长安，父皇、苏文、李少翁等人也不在，孤才可以在这城中一探究竟！”说罢，刘据喊来了俞仲。
“替孤把董飞喊来。”
“诺！”
……
东海。
“李先生，朕要求见的神仙呢？”
武帝阴沉沉的声音在李少翁背后响起，让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他们的船队经过数日的航行，离岸边已经有些距离了。
咸湿的风裹挟着海面上的水汽吹在桅杆上，吹得船旗簌簌作响。似乎是船队的声势太过浩大，海鸟们在离他们数十尺外小心翼翼的盘旋着，生怕一不小心被那锋利的箭镞射杀。
“陛下，臣方才已经同他们对过话，仙人们说，会酌情考虑现身。”李少翁低着头，汗水涔涔地往下流。
之前给李夫人招魂也不过是歪打正着，他带着从滇地顺走的疯人果，研磨后制成香，扰乱了武帝的神智。
再加上这汉家天子确实是极度思念已经亡故了的宠妃，故而才让这场所谓的招魂仪式成了真。
自己也没想到，从那之后，这位大汉皇帝对自己是推崇备至，万分欣赏，竟然想让他来为自己求仙问药。
这让他上哪找啊！李少翁一想到这，气得直掐手腕。
哪怕他能制造出再多幻象，就算骗得了武帝，也骗不过全军上下几千双眼睛。
李少翁极力不让武帝发现自己此刻的丑态，像只鸵鸟一般把脖子缩在宽大的衣袍中。
玩大了，玩大了……他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一旁的苏文也紧张地捏住了垂在手侧的袖子。
“难道是朕不够诚心，仙人觉得时机未到，不愿见朕？”
武帝这句话惊得李少翁猛得抬起头来，他没想到眼前这位皇帝对长生不老的执着已经到了一种疯狂的程度，执着到竟然没发现自己的失态。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文，苏文也松了一口气，朝他点了点头。
“想必是的，陛下。”李少翁连忙对武帝俯身一拜。“这海上的仙人，可遇不可求啊。”
知道见不到了，就回去吧，回长安，回长安。李少翁在心里不停地祈求着。
“朕既然来到了这里，怎么能无功而返？李少翁，你去告诉那些仙人，朕就在此处等候，等他们现身！”
说罢，武帝转身向后，大手一挥，各条船上的将士们得了令，纷纷张嘴喊了起来。
“大汉皇帝特来东海求见仙人！还请出来一见！”
将士们喊声震天，适才还在小心盘旋着的海鸥们纷纷被吓跑，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李少翁看着惊慌失措的鸟儿们，心里更慌了，他恨不得自己当场长出一对翅膀，原地起飞逃离这里。
随着喊声一阵阵的响起，海面迟迟未有动静，而武帝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他将脸缓缓转向李少翁，正欲开口。
就在这时，海面上狂风大作，隐约之间有大雾出现。
“陛下！有大雾！”身旁的将士们纷纷喊道。
武帝激动地转过头去，似乎在找什么。
李少翁准看机会翻了个白眼，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不停抽搐。
“李先生这是怎么了？”武帝皱着眉头，看着倒在地上四肢弹动的方士，不满又慌张地问道。
一旁的将士们看到这番模样，也不敢轻易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李少翁摇晃着身躯站了起来，他的眼神犹如变了个人一般，神态也不似先前那般恭敬，而是挺直了腰杆，双眼直勾勾地看向眼前的皇帝。
“我乃瀛台上神，你便是当今天子？”
武帝脸色一变，正想发作，苏文小声提醒道，“陛下，这想必是仙人附身了，如今的李先生已经不是李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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